第二章 疑云
清晨六点，林晓准时醒来。她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但并没有下雨。
陈老师的短信还停留在屏幕上，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最终将其归咎于天气预报的误差。
洗漱时，她听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声音。这很罕见，母亲通常要睡到很晚。
“妈，你今天不上班？”林晓擦着脸走进厨房。
母亲背对着她，正在煎鸡蛋，“请假了。”声音有些沙哑，“昨天...我回来得很晚。”
“我知道。”林晓轻声说，没有提起酒精的事。
餐桌前，母女俩沉默地吃着早餐。母亲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往林晓碗里又夹了个鸡蛋。
“钱还够用吗？”母亲突然问。
林晓点点头，“够的。”她没提陈老师给的手机，直觉告诉她这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出门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新手机塞进了书包最里层。雨伞也带上了，尽管天空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公交车上挤满了学生和上班族，林晓勉强抓住扶手，随着车辆摇晃。她注意到几个同校的女生在窃窃私语，不时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就是高二(3)班的林晓...”
“听说她家特别穷...”
“但成绩很好，陈老师特别喜欢她...”
议论声细碎却清晰，林晓把脸埋进围巾里，假装没有听见。她早已习惯这种关注，但“陈老师特别喜欢她”这句话让她莫名不适。
到校时刚好七点十分，离早自习还有二十分钟。教学楼里已经有不少学生，林晓低着头快步走向教室。
“林晓！”一个声音叫住她。
她回头，看见数学小组的成员张浩朝她跑来，“陈老师让你去一下办公室，现在就去。”
林晓的心莫名一紧，“知道是什么事吗？”
张浩摇摇头，“不知道，但他看起来很着急。”
陈老师的办公室在教师办公楼三层最里间。林晓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门。
“请进。”
陈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一堆试卷。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的黑眼圈明显，但见到林晓时还是露出了微笑。
“来了？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晓拘谨地坐下，“老师找我有事？”
陈老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打量了她几眼，“昨晚休息得好吗？”
“还好。”林晓含糊地回答，心里却在想那条凌晨的短信。
陈老师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还没吃早餐吧？给你带了份三明治。”
林晓愣住了，“老师，我吃过了。”
“再吃点，正在长身体。”陈老师不由分说地把纸袋推到她面前，“今天数学小组活动取消，改成明天了。”
林晓想起昨晚的电话，“老师昨晚不是说...”
“计划有变。”陈老师打断她，语气突然有些急促，“今天放学后直接回家，别在外面逗留，知道吗？”
“为什么？”林晓忍不住问。
陈老师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
又是天气预报。林晓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点头。
“那个手机...”陈老师压低声音，“带了吗？”
林晓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带了，但是老师，我觉得...”
“带着就好。”陈老师打断她，“记住我说的话，有事一定要打电话。”
谈话间，林晓注意到陈老师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符号，不像数学公式，倒像是某种代码。最上面一行写着“9.22-9.28监测期”。
陈老师发现她的目光，迅速合上了笔记本。
早自习的铃声适时响起，林晓如释重负地站起身，“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等等。”陈老师叫住她，递来一把伞，“今天带着这个。”
林晓看着伞，又看看窗外依旧干燥的天空，“老师，真的不用...”
“带着。”陈老师的语气不容拒绝，“天气预报说下午会下雨。”
回教室的路上，林晓满腹疑云。陈老师的行为太反常了，那些叮嘱，那份早餐，还有那把伞。更不用说凌晨的短信和现在的“天气预报”。
第一节课是数学，陈老师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他讲课依然清晰有条理，但林晓注意到他频频看表，似乎很在意时间。
课间休息时，林晓被同桌赵婷拉住了。
“听说陈老师昨天单独留你下来？”赵婷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还送你回家了？”
消息传得真快。林晓皱眉，“只是碰巧顺路。”
“哦？”赵婷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为什么有人看到陈老师特意去买了吃的给你？”
林晓的心一沉，“你看错了。”
“得了吧，好多人都看见了。”赵婷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陈老师家超级有钱，他来教书纯属体验生活。你说他是不是对你...”
“别胡说！”林晓厉声打断，声音比预想中要大得多。周围同学都看了过来，包括刚走进教室的陈老师。
陈老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怎么了？”
赵婷立刻噤声，林晓则低下头，“没什么，讨论题目有点激动。”
陈老师没再多问，但眼神中的探究让林晓如坐针毡。
上午的课程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度过。林晓几次捕捉到陈老师在看她，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关切，有担忧，还有一种她读不懂的急切。
中午放学时，天空依然晴朗。同学们议论纷纷，都说天气预报准是出了问题。
林晓和几个同学一起去食堂吃饭。排队时，她无意中听到两个老师的对话。
“陈老师今天又请假了？这周第三次了吧？”
“是啊，校长好像有点意见了。”
“听说他家里有事...”
“什么事能比工作还重要？”
林晓端着餐盘的手微微一颤。陈老师今天明明来上课了，为什么会有请假的传言？
饭后，林晓决定去办公室找陈老师问个明白。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还要怎样？”是陈老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怒气。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陈老师的声音更低了些，“她只是个孩子，不该被卷进来。”
又是一阵沉默。
“好，但我有个条件...”陈老师的声音突然弱下去，林晓不得不贴近门缝才能听清，“...确保她的安全，否则一切免谈。”
林晓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垃圾桶。
办公室内的声音戛然而止。门猛地被拉开，陈老师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林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问问题。”林晓结结巴巴地说，手里紧紧攥着数学练习册。
陈老师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良久，他侧身让开，“进来吧。”
办公室内没有别人，陈老师的手机躺在桌上，屏幕还亮着。林晓瞥见最近通话记录只有一个号码，没有备注姓名。
“哪道题不会？”陈老师问，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林晓随意指了一道题，心思完全不在题目上。陈老师讲解时，她注意到他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讲解结束，林晓道谢后匆匆离开。走到楼梯拐角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陈老师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目送她离开，眼神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下午第一节课间，天空终于阴沉下来。到第二节课时，雨点开始敲打窗户，逐渐密集起来。
同学们惊讶地看着窗外，议论着天气预报的准确性。林晓却感到一阵寒意——陈老师怎么会如此准确地预知天气？甚至连凌晨的那条短信都预示了降雨。
放学时，雨已经下得很大。同学们挤在教学楼门口，等待雨小些再走。
林晓拿出陈老师给的伞，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铃声从书包里传来——是新手机的铃声。
她慌忙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陈老师”来电。她犹豫了一下，走到角落接听。
“在哪里？”陈老师的声音很急。
“在教学楼门口，正要回家。”
“别走，等我十分钟。”陈老师顿了顿，“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关于你父亲。”
林晓的心猛地一跳，“我父亲？”
“等我过来，别告诉任何人。”陈老师说完便挂了电话。
林晓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关于她父亲？陈老师怎么会知道她父亲的事？三年前父亲不告而别，从此音讯全无，母亲从不提起，她也渐渐不再追问。
雨越下越大，同学们陆续离开。林晓站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门口，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十分钟过去了，陈老师没有出现。
十五分钟，依然不见人影。
林晓拨回电话，但无人接听。
天色渐暗，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教学楼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雨声和她的心跳声。
突然，新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离开那里，现在！回家，锁好门窗，不要相信任何人。危险。”
发信人又是陈老师。
林晓吓得手机差点脱手。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恐惧如冷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
她颤抖着回拨电话，但这次连铃声都没有响就直接转入了语音信箱。
雨幕中，一道车灯由远及近。林晓心中一喜，以为是陈老师，但随即发现那是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正缓缓朝校门驶来。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巧合。
林晓转身冲向教学楼深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她的心跳如擂鼓，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回家。
从后门离开学校时，雨小了些。林晓撑开伞，快步走向公交站。一路上，她不断回头张望，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她。
公交车迟迟不来。站牌下只有她一人，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圈。
突然，那辆黑色轿车再次出现，缓缓停在街对面。
林晓的心跳骤停。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下车，朝她走来。
恐慌中，林晓想起陈老师的话：“有事拨我电话。”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林晓？”陈老师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紧张。
“有人...有人在追我...”她语无伦次。
“在哪里？公交站？躲到旁边的便利店去，现在！我马上到！”
林晓冲进便利店，透过玻璃窗观察外面。风衣男子在公交站徘徊片刻，最终回到车上，黑色轿车缓缓驶离。
五分钟后，陈老师的车急刹在便利店门口。他冲进店里，脸色苍白，“你没事吧？”
林晓惊魂未定地摇头，“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追我？”
陈老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摇头，“先上车，我送你回家。”
车上，两人沉默无言。林晓有太多问题想问，但陈老师紧绷的侧脸让她开不了口。
快到小区时，陈老师终于开口：“今晚不要出门，明天...明天我会解释一切。”
“解释什么？关于我父亲吗？”林晓忍不住问。
陈老师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是的，关于你父亲，还有...为什么你有危险。”
车停在小区门口，陈老师坚持要看着她进楼门才离开。
林晓走到楼道口，回头看了一眼。陈老师的车还停在原地，雨幕中，车内烟雾缭绕——他似乎在抽烟，这是她第一次见。
回到家，母亲罕见地已经在厨房做饭。见林晓浑身湿透地进来，她愣了一下，“怎么这么晚？伞呢？”
林晓这才发现，陈老师给的伞落在了便利店。而那个预示雨天的凌晨短信，依然没有合理的解释。
那晚，林晓失眠了。凌晨两点，她收到一条新短信：
“明天请假一天，不要来学校。相信我。”
发信人还是陈老师。
林晓盯着手机屏幕，恐惧和疑惑在黑暗中蔓延。她突然意识到，这部手机不是礼物，而是某种联系工具，连接着一个她一无所知的危险世界。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