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的吉日,定在了汴京一年中最是春和景明、百花争妍的时节。这一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阳光金灿灿地洒遍全城。自皇宫正门宣德门起,经御街至东宫,一路锦幄铺地,彩绸结楼,香花满道。钟鼓礼乐之声庄重恢弘,响彻云霄。汴京百姓几乎倾城而出,夹道观礼,万人空巷,欢呼声浪此起彼伏,真正是“金吾不禁,玉漏莫催”,一派前所未有的盛世欢腾景象。
这场婚礼的规格之高、典礼之隆,远超历代太子成婚旧例。不仅是因为帝后对太子的格外爱重,更因这场大婚承载了太多的象征意义,它标志着经历了一系列内外风波、力行革新的帝国储君,正式步入人生新阶段,也预示着朝廷权力将迎来平稳过渡。因此,不仅是国内朱紫公卿、勋贵宗室齐聚一堂,周边诸国,无论关系亲疏,亦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政治信号,纷纷派出规格极高的使团,携带重礼,前来观礼朝贺。
贡使名单极为耀眼:高丽、大理、交趾、占城、真腊、三佛齐等传统藩属或友邦自不必说,甚至连去岁还在西疆兴兵作乱的西夏,以及北境常年对峙、关系时紧时缓的大辽,也都派出了正式的使节团,携国书与贺礼抵达汴京。西夏使团由一位皇室宗亲带领,言辞间颇有缓和之意;辽国使团则规格更高,由一位南院枢密副使亲自率领,其贺礼之丰厚,姿态之“恭顺”,甚至超过了某些小邦,显然所图非小。
明眼人都清楚,西夏与辽国此番前来,观礼祝贺是表,借机试探、乃至寻求重开谈判、缓和边境紧张局势才是里。去岁以来,宋军在狄青指挥下于岭南稳步推进,虽未全面平定侬智高,但已扭转颓势,显示宋军并非不能战;而宋廷在盐政、海防、赋税等方面的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举措,也显示出这个以往被视为“富而文弱”的帝国,正在发生某种积极而强硬的变化。西夏与辽国,或因内部分歧,或感边境压力,或单纯想窥探虚实,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个“喜庆”的时机,试图进行外交接触。
大婚典礼按制进行,盛大而完美。盛明兰凤冠霞帔,仪态万方;张桂芳、余嫣然亦盛装华服,光彩照人。太子曹玉成身着玄端礼服,英挺威严。帝后升座受礼,万官朝贺,四夷使臣依序进献国书贺礼,场面极尽辉煌肃穆。
然而,就在婚礼次日,按例款待各国使臣的国宴开始前,曹玉成于东宫召集了庞籍、英国公、盛长柏等核心文武重臣,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
“西夏、契丹使者,贺礼是真,试探更是真。”曹玉成开门见山,神色平静无波,“去岁南北用兵,海上清剿,加之国内新政,想必让他们有些坐不住了。想借大婚之喜,重提和谈,或探我虚实。”
英国公冷哼一声说道:“狼子野心,岂会因一场婚礼便改了本性?无非是见殿下锐意进取,国内渐稳,恐我朝腾出手来,于他们不利,故先行示好,以图缓兵,或讨些便宜。”
刚刚回京述职的狄青沉吟道:“南疆未平,海寇未靖,此时若与北边两大强邻同时开启大规模谈判,恐力有未逮,易受其掣肘。然则,彼既主动前来,若全然拒之门外,亦显我朝无大国气度,或授人以‘穷兵黩武’之口实。”
盛长柏道:“确是如此。然谈判之主动权,当握于我手。彼欲谈,我便与之谈,但谈什么,何时谈,如何谈,须由我定。”
曹玉成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诸卿所言皆在理。此时开启正式边界、岁币等实质谈判,时机未到,我亦无意在诸多条件上轻易让步。然则,彼既送上门来,岂能不好生‘招待’一番?”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虚点汴京位置,说道:“他们想看我朝虚实,尤其是军力虚实。那便让他们看个清楚,看个明白!不仅要看,还要让他们看得心惊,看得胆寒!”
“殿下的意思是……” 庞籍若有所思。
“借着大婚庆典余韵,在汴京郊外,搞一场盛大的——阅兵式!”曹玉成一字一顿,语气斩钉截铁。
众人精神一振。阅兵古已有之,多用于凯旋、祭祀或重大典礼,但太子此时提出,显然意不寻常。
“此次阅兵,非同往常。”曹玉成继续道,目光扫过众人,“其一,规模要空前。不仅要调集京畿最精锐的禁军,狄卿从南疆带回的有功边军,也要精选一部参与。此外,新编练的海防队,亦可选拔部分仪容严整、装备精良者,组成方阵,展示我朝不仅有陆师,亦有新兴之水师!”
“其二,阵势要雄壮。依解…依朕所思之新式操典,精选军中魁梧健儿、功勋之士,披坚执锐,行列严整,行进间步伐如山,吼声如雷。骑兵突阵,步兵结阵,弩手齐射,皆需展现出铁血纪律与昂扬士气。可适当演练一些实用的攻防阵型变化,但以展示军威、纪律为主。”
“其三,装备要精良。将武库中最新式、最精良的甲胄、兵刃、弓弩、乃至一些不涉核心机密的新型器械,酌情展示。要让他们看到,我大宋儿郎,不仅士气高昂,而且装备精良,绝非昔日可比!”
“其四,仪式要隆重。阅兵之处,需筑高台,张旗帜,设仪仗。请父皇母后升座,百官陪同,各国使臣于特设观礼台就坐。阅兵前后,可有象征性的献俘、旌表功臣等环节,彰显武功。整个过程,需有礼官高声宣唱,气势磅礴。”
曹玉成最后总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说道:“此次阅兵,目的明确:一为庆贺大婚,彰显国威;二为震慑四夷,尤其是西夏、契丹之使!要让他们亲眼目睹,我大宋绝非他们记忆中或想象中那般文弱可欺!我朝有忠勇善战之将士,有革新图强之意志,有扞卫疆土、保护商路之决心!在亲眼见过我朝军容之后,若他们还有心谈判,那时再谈,其心态、其要价,必将不同!”
一番话,说得在座众人热血沸腾,又深感太子谋虑之深。这确实是一招极高明的“先声夺人”。不在谈判桌上浪费唇舌,先在演武场上展示肌肉,从根本上改变双方的心理态势和力量认知。
“殿下此策,大善!”狄青首先赞同,他深知军威对敌国的震慑力,“臣愿亲自参与操练阅兵阵式,定让那些番使,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虎狼之师!”
英国公也抚掌笑道:“好!让契丹的铁鹞子、西夏的铁鹞子看看,我大宋的健儿,同样能挽强弓,骑骏马,结铁阵!海防队那边,老臣亲自去盯着,定挑出一批精神抖擞的好儿郎来!”
庞籍、盛长柏等人亦纷纷附议,认为此乃展示新政成果、凝聚民心士气、威慑外邦的绝佳机会,且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计议已定,一道道密令迅速从东宫发出。京畿禁军、狄青所部边军、乃至正在汴京附近休整训练的海防队,立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秘密选拔与操练。工部、军器监则奉命调拨最新最好的装备。礼部、鸿胪寺开始规划盛大的阅兵典礼流程与场地布置,并向各国使团发出了“敬请观礼”的正式邀请。
原本因大婚而喜庆喧腾的汴京,表面之下,一股雄浑磅礴的力量正在悄然汇聚、磨砺。一场超越了婚礼本身、旨在向天下昭示大宋新兴武备与强国意志的盛大阅兵,即将在这座千年古都的郊外,震撼上演。而各国使臣,尤其是西夏与辽国的使者,在接到那鎏金请柬时,心中已隐隐感到,这次前来“观礼”,恐怕将要看到的,远不止是一场皇家婚典的余兴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