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成对三位妻子的安排,如同在精心构筑的宫廷樊笼中,凿开了几扇透气的窗,不仅让盛明兰、张桂芳、余嫣然各自寻得了施展所长、寄托心神的一方天地,更在无形中极大地加深了她们与太子之间超越单纯夫妻情谊的理解、欣赏与……某种程度的依赖与感激。这份独特的尊重与信任,在等级森严、女子多以附庸存在的时代,显得尤为珍贵。
于是,东宫内苑的氛围,悄然变得不同。盛明兰处理完一日账目,总会将关键处梳理清晰,待太子回宫后,以简洁明了的言语汇报,偶有独到见解,令曹玉成颇受启发。张桂芳在校场挥洒汗水后,有时会带着一身爽利气息,与太子谈论些简易阵型、士卒激励的心得,虽不涉核心军机,却别有一种肝胆相照的畅快。余嫣然从慈心堂归来,眼中常带着满足的柔光,会轻声细语地讲述孩童们的趣事或进步,那份纯粹的善意,也常能拂去曹玉成眉间的些许疲惫。
更兼三人皆是青春正盛,容颜姣好,又因心中充实而眸光湛然,气质各擅胜场。盛明兰的沉静聪慧,张桂芳的英气明媚,余嫣然的温婉纯善,交织成一幅动人的画卷。她们感念太子的知遇与包容,那份殷勤体贴,便不仅仅出于礼法妻妾的本分,更添了发自内心的柔情与关切。红袖添香,软语解颐,偶尔的娇嗔笑闹,也因彼此性情的真实展现而格外生动。
来自后世的灵魂曹玉成,虽心怀宏图大业,但终究是血肉之躯,身处这温柔缱绻之中,也不免有些沉醉。连日来,他下朝后逗留东宫的时间明显增长,批阅奏章时身畔常有佳人相伴,商议政务后也多了几分家常闲谈的温馨。所谓“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滋味,他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几分——那并非昏聩的沉溺,而是一种令人身心舒缓、甘之如饴的放松与满足。若非肩头担着江山重任,脑中装着未竟的蓝图,这般日子,倒也快活似神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曹玉成享受着这难得的、夹杂着事业成就感与家庭温馨的平衡时光时,一份来自西南边陲的紧急国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层浪,也将他从短暂的温柔乡中惊醒。
国书来自大理国。遣词用句极为恭谨恳切,其核心内容却石破天惊,大理国主段氏,感念大宋天朝威德,仰慕中华礼乐教化,加之国内近年来天灾频仍,地方部族时有不安,自感德薄能鲜,恐难久守祖宗基业、安辑黎民。故愿举国内附,将大理国土、军民、册籍,尽献于大宋皇帝陛下,恳请天朝设官治理,收为郡县,使大理百姓永沐王化,共享太平!
“内附”!这意味着大理国主动放弃王国地位,请求整体并入大宋版图,成为大宋的直接行政区划!
消息传开,朝堂哗然。自太祖皇帝以来,大宋虽与周边藩属多有交往,亦不乏武力拓边或招抚边夷设置羁縻州府之事,但一个存在了百余年、政权相对稳定、疆域不小、且与中原文化渊源颇深的王国,主动提出全境内附,这在本朝历史上堪称前所未有!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激烈的争论,迅速在紫宸殿内分成泾渭分明的数派。
支持接纳派情绪高昂,声音洪亮,说道:
“此乃天佑大宋,彰显我朝德化之盛!大理段氏主动归附,正是陛下与太子殿下励精图治、威德远播之果!岂有拒之于门外之理?”
“大理据西南险要,物产丰饶,尤其是滇马、矿产、茶叶,于国计民生大有裨益。若能纳入版图,不仅疆域大增,更可打通通往身毒(印度)、南诏故地的商路,利在千秋!”
“大理内附,可彻底解决西南边患,省却历年安抚、赏赐之费,更可震慑吐蕃诸部及交趾等国,使其不敢妄动!”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速遣使接纳,宣谕封赏段氏,选派干吏,即刻前往接收,设立郡县,以免夜长梦多!”
谨慎怀疑派,以老成持重的宰相庞籍、部分户部、兵部官员及清流言官为主,则忧心忡忡说道:
“大理段氏内附,动机可疑!其国虽有小灾,然根基未损,何以突然行此‘弃国’之举?恐非真心慕化,或有难言之隐,甚至可能是祸水东引之策!”
“接纳一国,非同小可。其地风俗迥异,民族众多,部族势力盘根错节,段氏虽为首,未必能令行禁止。我朝仓促接管,语言不通,民情不明,若处置不当,必生变乱!届时,非但无益,反成巨大负担,恐成第二个‘交趾’之患!”
“设官治理,需大量官吏、军队驻守,钱粮耗费巨大。近年来北疆、海防开支已是不菲,国库刚刚因扬州新法稍见起色,岂堪再添此无底洞?且西南瘴疠之地,水土不服,吏卒多有折损,前朝旧事,不可不察!”
“更须虑及其周边。吐蕃、交趾乃至缅甸蒲甘等国,会如何看待我朝吞并大理?是否会引其恐慌,联合抗宋?若引发西南全局动荡,得不偿失!”
反对接纳派则更加激动,言辞激烈说道:
“圣人有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今大理虽请附,然我朝当以德怀之,赐以封号厚赏,令其自治即可,何必贪图其土,劳民伤财?此非王道所为!”
“我朝立国之本,在于守成,而非拓土。太祖太宗平定中原,已属不易。后世子孙,当谨守基业,勤修内政,岂可妄开边衅,轻启战端?接纳大理,看似不战而胜,实则后患无穷,必陷朝廷于西南泥沼,太祖挥斧,勘定疆域,正是虑及于此!”
“且大理佛教盛行,民风犷悍,非我华夏正统。强行纳入,恐难同化,反生隔阂,遗祸子孙!不若令其称臣纳贡,保持现状,方为上策!”
三方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争执不下。支持者描绘着开疆拓土、万国来朝的盛世图景;怀疑者历数接管治理的艰难与潜在风险;反对者则高举“王道”、“守成”的大旗。朝堂之上,唾沫横飞,面红耳赤,几乎要演变成一场骂战。
龙椅上的皇帝赵祯,久病之身,被这突如其来的复杂议题吵得头痛欲裂,难以决断,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御阶之侧。
曹玉成早已从最初的惊诧中冷静下来。他默默听着臣下的争论,脑海中飞速运转。大理国内附?这在前世的历史记忆中,似乎并非如此。段氏政权一直延续到元朝才被征服。是这个世界发生了偏移,还是其中另有玄机?
他敏锐地捕捉到庞籍等人提出的疑点:动机。一个统治相对稳固的政权,为何突然要“弃国”?仅仅是天灾和部族不安?恐怕没那么简单。联想到近年来吐蕃内部的纷争、交趾的蠢蠢欲动,以及自己之前对日本采取的离间策略……大理此举,会不会是某种“驱虎吞狼”之计?或是内部权力斗争白热化,某一方想借大宋之力铲除对手?
但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顺利将大理纳入版图,其战略价值、资源利益难以估量。关键在于,如何操作,才能最大限度降低风险,获取实利?
争论持续了整整两日,仍无定论。曹玉成知道,该自己出场,一锤定音了。他需要拿出一套既能回应支持者的雄心、又能打消怀疑者顾虑、还能堵住反对者之口的周全方案。这不仅是对大理问题的决策,更是对他政治智慧与战略眼光的一次重大考验。温柔乡的余韵尚在指尖,而冰冷的国政棋局,已迫使他必须全神投入,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