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突然开口,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她站得笔直,纯阳血脉觉醒后,她身上那份飒爽的气质中更多了一份不容侵犯的凛然。她先是对钟馗的虚拟影像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转向林辰,目光清澈而坚定。
林辰,王胖,我知道你们的心情。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赵磊是我们的战友,他的牺牲,我们每个人都感同身受,无比痛心。如果有任何可能复活他,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看向钟馗的虚拟影像,声音中带着一种血脉中继承的骄傲与决然:钟馗先生,我家族世代传承守灵人的血脉,从明朝末年起,祖辈纯阳子便与镇魔司并肩作战,守护阴阳两界的平衡。家族古籍中记载,当年百鬼夜行时,是镇魔司的英魂与我们纯阳血脉联手,才将鬼潮封印。而如今,新的危机来临,我作为这一代的守灵人,绝不会退缩。无论前方是忘川河畔还是九幽之门,我都会与我的团队并肩战斗。这不是选择,而是血脉赋予我的责任。
王胖用力点头,眼圈又有些发红。
苏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理性而冷静:“但是,我们也不能被悲伤和希望冲昏头脑。钟馗先生说得对,‘忘川河畔’的危险远超我们以往经历的任何任务,那是十死无生的绝地。我们此去,不仅仅是为了赵磊,更肩负着阻止‘九幽之门’开启,拯救阴阳两界的重任。”
她看向林辰,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却也带着提醒:“林辰,你现在是阳间总负责人,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我们需要权衡。复活赵磊,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愿,但阻止‘九幽之门’,是我们必须履行的责任。这两者虽然目标指向同一地点,但优先级和行动策略,需要冷静评估。”
她顿了顿,说出了最核心的担忧:“我担心的是,如果我们抱着‘必须复活赵磊’的强烈执念进入忘川,在面临抉择时,是否会因为这份执念而做出不理智的判断,从而危及到整个 mission,甚至……导致我们所有人都回不来,让阻止‘九幽之门’的计划彻底失败?那样,我们不仅救不回赵磊,更会辜负他的牺牲,让整个世界陷入万劫不复。”
苏晴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被魂兮归来秘法点燃的热情之上。她是从最理性、最全局的角度出发,考虑的是成功率和对世界的责任。
然而,话刚说完,她的内心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个画面——
她想起了黑水村那次险死还生的任务,赵磊在危机关头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替她挡下了致命的攻击。那时他说的话,至今还清晰地烙印在她耳边:苏警官,你是警察,守护百姓是你的责任。这危险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她想起了在渡灵司总部,赵磊私下找她谈话的那一天。他告诉她关于妹妹的真相,他那双总是嬉笑不羁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深沉的痛苦和绝望:苏警官,我想救小雪,但我怕自己……撑不到那时候。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拜托你……和林辰,帮我保护好她。
她想起了最后一次并肩作战时,赵磊最后那个回头的眼神——有对妹妹的不舍,有对战友的嘱托,更有一种我终于可以赎罪了的释然。
理性告诉她,复活一个魂飞魄散的人风险太大,执念会让人失去判断。但她也是人,她也有感情!看着林辰眼中那压抑不住的希望之火,看着王胖强忍着哭腔的反驳,她忽然意识到——如果连他们都不为赵磊去尝试,谁还会记得那个吊儿郎当却重情重义的引路人?
而且……她想到了自己的警察职责。警察的职责是什么?不仅仅是维护法律和秩序,更是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拯救每一个能够拯救的生命。赵磊为了救她和大家而牺牲,现在有了复活他的可能,却因为和而放弃?这真的对吗?
苏晴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她的理性在告诉她冷静,她的感情却在告诉她不应该放弃。
就在这时,她想起了林辰刚才说的一句话——你们整个团队来回答。
是啊,这是一个团队的决定。她不应该一个人地替所有人做决定。也许……在林辰做出判断、王胖表达意愿之后,她应该也诚实地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
王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苏晴说的句句在理,他憋了半天,才闷闷地说道:苏警官,你说的……胖爷我都懂。可是……可是那是磊哥啊!我们怎么能……怎么能明明有一线希望却不去试试?要是磊哥在天有灵,知道我们因为怕死就不去救他,他……他肯定也会骂我们怂包!
他看向林辰,眼神带着恳求:“老林,你知道的,磊哥他最重情义!为了妹妹,为了我们,他连魂飞魄散都不怕!我们现在有机会让他回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得去拼一把啊!不然咱们以后下去了,哪有脸见他?”
团队内部,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分歧。
苏晴倾向于理性优先,以确保完成终极使命为第一要务,在能力范围内兼顾复活赵磊的希望。
王胖则情感占上风,认为复活战友是必须全力以赴的目标,哪怕希望渺茫,风险巨大,也不能放弃。
两人的观点都有其道理,而这决策的重担,最终落在了林辰的肩上。
林辰沉默着,感受着体内“无垢魂体”的平静流转,也感受着灵魂深处那份对赵磊的亏欠与不舍。他理解苏晴的顾虑,那是领导者应有的冷静与全局观;他也明白王胖的心情,那是兄弟之间最朴素的义气。
他自己呢?
他渴望赵磊归来,这份渴望强烈到足以灼烧灵魂。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九幽之门”的威胁是何等恐怖。正如苏晴所说,执念有时会成为通往地狱的指引。
钟馗的虚拟影像静静地悬浮在一旁,没有任何催促,只是默默观察着这个年轻团队内部的碰撞与挣扎。这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次成长必经的考验。
良久,林辰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恢复了清明与坚定,似乎已经有了决断。
“苏晴说得对,阻止‘九幽之门’是我们的首要责任,不容有失。”他先肯定了苏晴的核心观点,让苏晴微微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看向王胖,也看向那幅星图中深邃的“忘川河畔”:“但是,王胖也没错。放弃希望,对不起赵磊,也对不起我们自己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所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前往‘忘川河畔’,阻止‘九幽之门’开启!这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使命,没有任何退路。”
“而在执行这个使命的过程中,”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们尽全力寻找‘彼岸花心’、‘孟婆泪’、‘判官笔毫’!如果能成功获取,并且在确保不影响封印‘九幽之门’的前提下,我们便尝试‘魂兮归来’!如果事不可为,或者风险超出掌控……”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坚定:“……那么,就以封印‘九幽之门’为绝对优先!我相信,就算是赵磊在这里,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牺牲自己,是为了守护,而不是为了让我们为了复活他而置苍生于不顾!”
这个决定,既明确了首要任务,又没有彻底放弃希望,而是在确保大方向正确的前提下,去争取那一线生机。
苏晴看着林辰,看着他那份既有担当又有温度的决定,心中最后的那丝犹豫和纠结,终于渐渐散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明白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林辰,你说得对。我们既要履行拯救世界的责任,也要为自己的战友争取那一线希望。这不矛盾,只是……我们需要找到平衡。
她看向王胖,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抱歉,王胖。我刚才……太理智了。理智到差点忘记了,有些东西值得我们为之冒险。赵磊是我们的战友,他为了我们而牺牲,如果我们有复活他的可能却不去尝试,那确实……对不起他。
王胖用力点头,眼圈红得更厉害了:苏警官,你别这么说!你刚才说的也没错,咱们确实不能因为救磊哥就把整个世界搭进去。只是……只是胖爷我就是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我懂。苏晴的眼眶也有些湿润,我们一起去,一起去忘川河畔。既要做救世的英雄,也要把赵磊带回来!
团队的意见,暂时达成了统一。
然而,就在林辰准备向钟馗汇报他们的决定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带着哽咽,从他们身后传来:
“林辰哥……苏晴姐……胖哥……不要……”
三人猛地回头,只见不知何时已经苏醒过来,脸色依旧苍白,依靠在门框上的赵雪,正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们。她显然听到了他们大部分的对话。
她扶着门框,虚弱却用力地摇着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不要为了哥哥……再去冒险了……求求你们……”
她看着林辰,眼中充满了哀求与痛苦:
“哥哥他……最大的愿望,是所有人都好好活着……平安地活着……如果……如果你们为了复活他,再有人受伤……甚至……甚至回不来……哥哥他在天之灵,永远不会安息的……”
“让他……安心地走吧……好吗?”
少女带着哭腔的恳求,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穿了三人刚刚筑起的决心壁垒。
看着赵雪那与赵磊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听着她那泣血般的恳求,林辰刚刚坚定的心,再次剧烈地动摇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钟馗的虚拟影像,则在此刻发出了低沉的叹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情感的羁绊,既是力量的源泉,也是前路上最沉重的枷锁。林辰,你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