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菜汁危机解除后的第四十八小时,听潮阁姻缘实习站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祥和气氛里。
t.饶子把“本月免死金牌”的电子版设成了手机屏保,每天醒来先看一眼,确认那杯草绿色的噩梦不会出现在早餐桌上。t.抓马甚至用剩余的“红线感应笔”残骸(烧焦的部分)做了个钥匙扣,美其名曰“警钟长鸣”。t.徐来照旧泡茶,只是茶叶换成了据说能“明目静心”的枸杞菊花——据说是为了防止下次再看走眼接错任务。
直到周三下午三点,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不是消防警报,也不是安全演习。是月老实习系统内置的“紧急任务警报”——一种介于救护车鸣笛和指甲刮黑板之间的高频噪音。
所有人从各自的摸鱼姿势中弹起来,冲向主会议室。
大屏幕上,血红色的倒计时正在跳动:【00:29:47】。下方是加粗的紧急任务简报:
【紧急任务代号:鹊桥崩塌】
【目标:江屿(男,30岁,急诊科医生) & 苏棠(女,29岁,婚礼策划师)】
【危机状态:原定于72小时后的婚礼,因突发争执已单方面取消(由苏棠提出)。分手导火索:江屿因连续值班错过最后一次婚前咨询,且忘记纪念日(恋爱三周年)。】
【任务要求:在倒计时结束前(即今天下午4点前),促成至少一次有效沟通,阻止分手成为既定事实。】
【任务难度:紧急五星(注:情绪峰值期,干预窗口极短)。】
【失败惩罚:实习站全体成员‘红线过敏’一个月(触碰任何红色织物会打喷嚏)。】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红线过敏?”t.抓马脸都白了,“那我那些红色帽衫怎么办?!”
“比起那个,”t.韩堇言脸色铁青,“重点是时间。29分钟,不,现在只剩28分钟了。两个情绪崩溃的成年人,一个在医院的急诊科——全市最忙的地方,一个大概率在工作室或家里——拒绝一切沟通。我们怎么在半小时内让他们‘有效沟通’?”
t.梓洺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化作残影:“定位信息获取。江屿,市一院急诊科,目前正在处理一起连环车祸伤员,已连续工作19小时。苏棠,位置是……‘旧时光’婚纱工作室,但手机关机,工作室电话无人接听。”
“情绪状态?”韩堇言问。
“江屿:职业性冷静掩盖下的高度疲惫与焦虑,根据其过去24小时心率变异分析,处于情绪崩溃边缘。苏棠:社交媒体最后更新是6小时前,一张被撕碎的婚礼请柬照片,配文‘全剧终’。情绪指数:愤怒混合深层悲伤,防御等级:最高。”
t.饶子抓头发:“这怎么搞?急诊医生啊大哥!你这时候去跟他说‘嗨你女朋友要分手快去哄’,他可能直接用止血钳扔你!”
“而且苏棠关机了,”t.抓马补充,“物理隔绝。我们连话都递不进去。”
一直沉默的t.饭团忽然小声说:“那个……资料显示,他们是因为‘纪念日’和‘婚前咨询’引发的矛盾。但根本问题会不会是……”
所有人都看向他。
饭团缩了缩脖子:“江屿是急诊医生,苏棠是婚礼策划师。一个每天面对生死和意外,一个每天制造梦幻和承诺。他们会不会……早就活在两个无法兼容的世界里了?”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有道理,”t.徐来放下茶杯,“但时间不够做深层疏导。现在需要的是‘破冰’,一个他们无法拒绝、也无法忽视的接触点。”
“什么东西是急诊医生和婚礼策划师都无法拒绝的?”t.饶子问。
t.梓洺忽然停下敲击键盘:“食物。两人资料都显示有轻微低血糖,压力大时依赖甜食。江屿值班室抽屉常备巧克力,苏棠工作室冰箱里永远有蛋糕。而且……今天是他们最初相识的日子,三年前的今天,他们在医院旁边的蛋糕店因为最后一块草莓蛋糕‘不打不相识’。”
韩堇言眼睛猛地一亮:“草莓蛋糕!梓洺,能查到当年那家蛋糕店现在还能不能做同款吗?”
“正在查……店还在,但老板换了。不过,”梓洺调出另一个界面,“根据苏棠的消费记录,她最近三个月,每周三下午三点十五分,会固定点一家名为‘甜梦’的外送蛋糕,每次都是‘经典草莓鲜奶油’。今天……她还没点。”
“因为伤心忘了吃?”t.抓马猜测。
“不,”梓洺把屏幕转向大家,“因为‘甜梦’今天下午的系统故障,她的常规订单没有自动生成。而她现在的状态,很可能不会主动去点。”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28分钟倒计时中迅速成型。
计划代号:“蛋糕特快”。
---
下午3点32分,市一院急诊科。
江屿刚给一个脾破裂的患者做完紧急处理,摘下手套的手在微微颤抖。连续十九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加上手机里那条冰冷的“我们结束了,婚礼取消”的短信,让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嗡鸣。他靠在处置室外的墙上,闭上眼,试图屏蔽一切。
“江医生?”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江屿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甜梦”蛋糕店制服的外送员,手里捧着一个系着浅粉色丝带的白色蛋糕盒,正紧张地看着他。
“您的蛋糕……指定要送到急诊科给您。”外送员把盒子递过来。
江屿皱眉:“我没订蛋糕。”
“下单人是苏棠小姐,”外送员照着手机念,“备注写:‘给江医生,老地方,老味道,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再忙也要吃口甜的。’”
江屿愣住了。他接过蛋糕盒,丝带上夹着一张卡片,是苏棠的字迹——他绝不会认错。
“三年前的今天,我们抢一块草莓蛋糕。现在,我订了整块给你。吃完它,然后……随便你。”
卡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pS:如果又忙到没空吃,至少闻一下。草莓味能救命,我说的。”
江屿的手指收紧。他记得三年前,那个同样疲惫的下午,他刚下夜班,想买块蛋糕犒劳自己,却和另一个女孩同时看中了最后一块草莓蛋糕。他们谁都不让,最后他提议一人一半。女孩瞪着他,说:“草莓蛋糕怎么能分着吃?必须完整地、隆重地、一口一口全部吃掉!”
那个女孩就是苏棠。
后来她告诉他,那天她刚谈崩了一个很难搞的客户,心情差到极点,就想吃口甜的。他说,他刚送走一个没救回来的病人,也想吃口甜的。
两个需要“甜”的人,撞在了一起。
江屿打开蛋糕盒。新鲜的草莓香气混合着奶油甜味涌出,瞬间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蛋糕做得很漂亮,和三年前那款几乎一模一样。
他拿起附赠的小叉子,叉起最顶端那颗完整的草莓,放进嘴里。
甜,微酸,清新的汁水。
几乎同时,他的手机震动。不是医院电话,而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蛋糕好吃吗?我在你医院对面的咖啡店,靠窗第二个位置。来不来随便。苏棠。】
---
下午3点41分,“旧时光”婚纱工作室。
苏棠坐在一堆散落的婚纱面料和设计图中,眼睛红肿。手机关机了,工作室电话线拔了,她把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绝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最后一次争吵,江屿疲惫而歉意的脸,还有那句“对不起,我又忘了”。
他真的在乎吗?还是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她一个人的梦?
门铃响了。
她不想理。但门铃持续地响,温和但固执。
她终于起身,走到门口监控屏前。外面站着一个穿着“甜梦”制服的女孩,手里捧着一个蛋糕盒。
“苏棠小姐吗?您的蛋糕。”
“我没订。”苏棠对着通话器说,声音沙哑。
“下单人是江屿医生,”外送员说,“备注写:‘给苏策划师,三分糖,七分歉意,十分想见你。如果蛋糕化了,我的心也化了。’”
苏棠的手指按在开门键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蛋糕盒被递进来,同样的浅粉色丝带,同样附着一张卡片。是江屿那医生特有的、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
“棠棠,蛋糕我尝了,甜得能救命。急诊刚暂告段落,我有28分钟休息。我用这28分钟来认错,用以后所有时间改。如果你愿意,医院对面咖啡店,我等你到4点。如果你不来,我把剩下半个蛋糕送到你工作室门口,每天送,送到你原谅我或者蛋糕店倒闭。江屿。”
卡片下面,还粘着一小截医用胶布,上面用马克笔写着:“低血糖必备,先吃蛋糕。”
苏棠看着那截胶布,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下来。这个呆子,永远这么实在。
她打开盒子,里面的草莓蛋糕被小心地切走了一角——正是她最爱吃的、带最大颗草莓的那部分。剩下的部分,奶油上歪歪扭扭地用巧克力酱画了个……心电图?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你出现时,我的心跳。”
幼稚。太幼稚了。
但她抹掉眼泪,拿起叉子,吃掉了那块被精心留出的、完整的蛋糕胚。
甜味在舌尖化开时,她看到了卡片最下方,那行几乎被忽略的、极小的印刷字:
【本蛋糕由‘听潮阁应急情感处理中心’荣誉监制,祝您用餐愉快,姻缘美满。】
苏棠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把这当成了蛋糕店的古怪营销。她抓起外套和车钥匙。
---
下午3点58分,医院对面咖啡店。
江屿坐在靠窗第二个位置,面前摆着那盒吃了一半的蛋糕。他换了便服,头发还有些湿,显然是匆匆洗了把脸就赶过来了。他盯着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还剩两分钟。
门上的风铃响了。
苏棠推门进来,穿着简单的针织衫和牛仔裤,素颜,眼睛还有点肿。她站在门口,目光穿过咖啡店昏暗的光线,落在江屿身上。
江屿立刻站了起来。
两人隔着几张桌子对视。空气里有咖啡香,有蛋糕甜,还有某种一触即发的、复杂汹涌的情绪。
苏棠先走过来,在江屿对面坐下。她看了一眼那半盒蛋糕,又看向江屿:“心电图画得很丑。”
“第一次用巧克力酱,”江屿声音干涩,“下次……练练。”
“还有下次?”
“有。很多次。”江屿看着她,“棠棠,对不起。我总是错过重要的时刻,总是让你等。急诊科的时间不是我的,但我的心是。它每跳一下,都是在想你。”
苏棠的眼泪又涌上来,但她忍着:“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不是纪念日,不是婚前咨询。是我觉得……你不再需要我了。你的世界全是生死时速,我的世界全是梦幻承诺。我们像两条平行线。”
“不是平行线,”江屿伸手,越过桌子,握住她的手——沾着一点巧克力酱和奶油,有点黏,但很暖,“是螺旋线。有时候看起来很远,但始终围绕着同一个中心。那个中心就是你,是我们的家。我可能还是会错过很多时间,但不会错过你。永远不会。”
墙上的钟,指针轻轻一跳,指向4点整。
倒计时结束。
窗外,马路对面,急诊科的灯光依旧忙碌地亮着。窗内,咖啡的香气袅袅上升。
苏棠反握住江屿的手,很用力。
“蛋糕,”她说,“要一起吃才完整。这是三年前我说的。”
“我记得。”江屿笑了,笑容里有疲惫,有歉意,更有如释重负的温柔,“以后每一个纪念日,每一次需要甜的时候,我们都一起吃。”
他把剩下半块蛋糕推到桌子中间,递给她一把干净的叉子。
两人头挨着头,分食同一块蛋糕。没有说话,只有勺子碰触盘子的轻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远处,咖啡店角落的绿植后面,t.饶子悄悄放下望远镜,在“听潮阁姻缘攻坚组”群里发消息:
【饶子:吃了!一起吃了!】
【抓马:活了!他们活了!】
【梓洺:监测显示,情绪峰值已过,正向沟通建立,连接强度稳定回升。任务完成度:98%。】
【韩堇言:收队。】
【徐来:记得让蛋糕店开发票,走实习站经费。】
一行人像特工撤退般,悄悄从咖啡店后门溜出去。
回到车上,t.抓马瘫在座椅里:“28分钟……我感觉我老了十岁。”
“但成功了,”t.饶子看着群里弹出的任务结算通知,“红线过敏警报解除,额外奖励……嗯?‘月老的点赞’?这什么虚拟奖品?”
“总比芹菜汁好。”t.徐来已经开始泡今天的第五壶茶。
车子启动,驶入黄昏的车流。
后视镜里,咖啡店的窗内,那对刚刚经历分秒必争的和解的情侣,还在分享那块小小的草莓蛋糕。窗玻璃上,映出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和一片温柔的暮色。
也许明天,他们还会争吵,还会因为时间错过彼此。
但至少今天,在蛋糕的甜味里,他们重新抓住了对方的手。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群实习月老,在28分钟里,同时扮演了蛋糕师、外卖员、传话人,以及……绝不希望自己碰不了红色帽衫的、卑微的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