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室的百叶窗半开着,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心理医生推了推眼镜,指尖在笔记本上轻轻点了点:“陆先生,根据林小姐的状态,我建议可以尝试低刺激的户外接触。不用太远,人少、自然环境为主,比如湿地公园这类地方,看看她对开阔的空间和自然声音有没有反应。”
陆寒枭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泛白。自从上次深夜的对话后,林晚星虽然不再整夜对着墙壁,但依旧很少说话,眼神里的空洞像蒙着一层薄纱,挥之不去。他犹豫了很久:“她会不会抗拒?万一……”
“试试吧,”医生温和地打断他,“不用强迫互动,就让她待着,你在旁边陪着就好。自然的声音、流动的水、飞翔的鸟,这些比室内的白噪音更有生命力,或许能触碰到她心里那根没完全断掉的弦。”
回去的路上,陆寒枭让助理查了全市的湿地公园,最终选了城南最偏远的那一处——工作日几乎没人,有大片芦苇荡和开阔的湖面,据说还是候鸟迁徙的中途站。他提前三天清了场,只留了两个便衣保安在远处守着,连平时寸步不离的保镖都按捺住了。
出发那天,林晚星穿了件浅灰色的风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陆寒枭没敢开平时的豪车,换了辆低调的越野车,副驾驶座上放着她以前喜欢的浅口鞋——他记得她说过,走在草地上要穿舒服的鞋。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公园入口,远远就听见芦苇丛里传来“啾啾”的鸟叫。陆寒枭熄了火,侧头看她:“我们就在湖边坐一会儿,不想待了就告诉你,随时能走。”
林晚星没说话,只是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混着芦苇的清香,比空调房里的空气要鲜活得多。她站在原地顿了顿,脚步竟自己朝着湖边的方向迈了过去。
陆寒枭赶紧跟上,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他能看到她风衣的下摆被风掀起小小的弧度,头发丝被吹得贴在脸颊上,她却没像以前那样立刻拨开,只是慢慢走着。
湖边有一排木质长椅,漆成了浅灰色,和她的风衣颜色很搭。林晚星走到中间那张坐下,背挺得很直,目光落在湖面上。水面泛着粼粼的光,像撒了把碎金子,远处有几只白鹭展开翅膀掠过水面,翅膀拍打的声音清晰又轻快。
陆寒枭在她斜后方的长椅坐下,假装看手机,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离开她。她的手指搭在长椅的边缘,指尖轻轻蜷缩着,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但今天没像以前那样攥得发白。
“那是白鹭,”他忍不住轻声说,又怕吓着她,立刻闭了嘴。
没想到林晚星的目光跟着那几只白鹭动了动,嘴角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上扬。陆寒枭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把话接下去:“它们每年这个时候会来这儿歇脚,过阵子就往南飞了。”
她还是没说话,但眼神明显追着白鹭的飞行轨迹在移动。一只白鹭俯冲下去,用尖喙在水里啄了一下,又猛地飞起,翅膀上沾了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闪了闪。就在这时,陆寒枭看到林晚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被那水珠的光晃到了。
他赶紧拿出手机,悄悄调成静音,对着湖面拍了张照——照片里能看到她的侧影,虽然模糊,但目光里不再是一片空白,好像有了点落在实处的东西。
风慢慢大了些,吹得芦苇“沙沙”响。林晚星忽然站起身,朝着芦苇丛走了两步。陆寒枭立刻跟上,看见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离得最近的芦苇穗。那穗子毛茸茸的,沾着点露水,她的指尖碰到时,穗子轻轻晃了晃,像在回应她。
“以前你画过这个,”陆寒枭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你说芦苇的穗子像蒲公英的‘老大哥’,看着硬朗,其实风一吹就晃,特别可爱。”
这句话说完,他心里捏了把汗,怕触到她不愿提的过去。没想到林晚星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竟然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传进了他耳朵里。
陆寒枭愣在原地,看着她蹲在那里,手指一下下轻轻碰着芦苇穗,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远处的白鹭还在飞,湖面的光还在跳,芦苇还在“沙沙”唱,而他的心跳,却比这些声音加起来还要响。
他掏出手机,给心理医生发了条消息:“她刚才回应我了,还碰了芦苇。”
没过多久,医生回了条:“很好,别催促,让她慢慢感受。自然的治愈力,有时候比我们想象的更厉害。”
陆寒枭收起手机,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站定。他不敢再说话,怕打破这难得的宁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和芦苇穗的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晚星站起身,转身往长椅的方向走。经过他身边时,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矿泉水瓶上。陆寒枭赶紧递过去,她接过去,拧开喝了一小口——这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动接他递的东西。
“要回去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林晚星摇了摇头,重新坐回长椅上,目光又投向湖面。这次,她的眉头舒展了些,不再是紧紧锁着的样子。陆寒枭松了口气,也跟着坐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远处的保安发来消息:“陆总,有几只灰雁飞过来了,要不要清走?”
陆寒枭回了句:“不用,别动。”
他看着林晚星的目光被灰雁吸引,看着她的手指不再蜷缩,而是自然地搭在膝头,看着阳光在她脸上慢慢移动,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或许不用急着“好起来”,就这样慢慢走,慢慢看,也很好。
夕阳把湖面染成橘红色时,林晚星终于站起身,轻声说:“回去吧。”
陆寒枭赶紧应声,跟在她身后往停车的地方走。路过入口的野花丛时,她忽然弯腰摘了一朵小雏菊,捏在手里。那朵花很小,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心,在她指尖轻轻晃着。
陆寒枭没敢问,只是默默地记在心里——她以前从不摘花,说“花在土里才活得久”,今天却摘了一朵。
车上,林晚星把小雏菊放在仪表盘上,看着它随着车的晃动轻轻摇摆。陆寒枭偷偷看了一眼,发现她的嘴角,好像一直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拿出手机,把刚才拍的那张侧影照设成了屏保。照片里,湖面波光粼粼,白鹭展翅,她的目光追着飞鸟,像追着一点光。
或许,医生说得对。大自然的治愈力,真的在悄悄起作用。而他能做的,就是陪着她,等那点光慢慢亮起来,亮到能驱散所有的空洞。
车窗外,芦苇丛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风一吹,像一片跳动的火焰。陆寒枭握着方向盘的手,第一次没有攥得那么紧了。他知道,这只是一小步,但对他们来说,这一步里藏着的希望,比任何承诺都要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