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驿站外停下时，天光已经暗了下来。
燕南泠掀开帘子跳下车，手始终没离开药囊。白天那股震动在入夜后又浮现了，不是脉冲，也不是热流，而是一种持续的牵引，像有根线从深处拉她。她站在院门口，抬头看了眼屋檐，风从山口吹来，带着湿气。
她直接进了房间，关上门，把药囊放在桌上。布垫被掀开，核心静静躺着，星纹一圈圈转着，边缘多了几道新刻痕，像是被什么力量激活过。她盯着它，手指悬在上方，没有碰。
昨夜的事还在脑子里转。温离递花的样子，萧无痕转身时衣角扫过廊柱的声音，她一句话都没接住。可现在不能停。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好。
她必须再进一次“星渊残卷”。
盘膝坐下，掌心贴住核心。意识一点点沉下去，耳边声音消失，呼吸变慢。起初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她等了一会儿，正要睁眼，眼前忽然亮起三行字。
“灵教总坛位置。”
字浮在空中，比以往清晰得多，停留的时间也更长。她立刻记住，紧接着，一幅图景展开——四面环山，中间是深谷，谷底有血池，池上悬浮着一块青铜阵盘，表面刻满星纹。阵眼的位置，嵌着一枚与她手中一模一样的核心。
她看清了入口在西北侧山壁，有一道裂缝，被藤蔓遮住。周围没有守卫，但地面有符文痕迹，说明一旦靠近就会触发警报。她记下每一处细节，尤其是阵盘与核心的连接方式，像是能量在循环流动。
画面只维持了几息就消散了。
她猛地睁眼，抓起笔就在帛上画起来。手有些抖，但她一笔没停，先把地形勾出，再标出关键点。画完后喘了口气，把帛书压在砚台下，怕风吹走。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眼，看见门缝里透进一点光，接着是敲门声。两下，短促，是萧无痕的习惯。
“是我。”他说。
她起身开门。他站在外面，穿着暗卫的夜行服，腰间软剑未收，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没睡。”他看着她的眼睛，“又进去了？”
她点头，“这次不一样。我看到了灵教总坛。”
他没说话，走进来，目光落在桌上的帛书上。她把图摊开，指着阵盘和核心的位置。
“他们用活人献祭，把血导入阵法，再通过核心吸收灵气。”她说，“如果让他们完成仪式，三界平衡会被打破。”
萧无痕盯着图看了很久。
“你怎么确定这不是幻象？”
“以前的残卷只是零碎片段，这次是完整的地形和结构。”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记得每一个细节，而且核心一直在共鸣。这不是偶然。”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会调阅边外异象的记录，看看有没有对应的地点。”
“最好快一点。”她说，“他们不会等太久。”
他看了她一眼，“你也别太耗神。你昨晚就没睡好。”
她没回答。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
这时，外面传来另一阵脚步声，轻而稳，是林疏月来了。她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药箱，脸色有点白。
“我刚送完解毒丸，听见你们在说灵教总坛？”
燕南泠点头，把图又展开一次。
林疏月走近，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摸向自己腰间的玉佩。她把玉佩按在帛书一角，玉面微微发亮。
“这个方向……”她低声说，“靠近药王谷禁地。”
萧无痕看向她，“你知道那里？”
“我娘临终前提过。”她手指轻轻划过图上的山谷位置，“她说那里封印着‘堕星之门’，是千年前坠落的星核所化。谁要是打开它，就会引来裂隙。”
燕南泠盯着那块区域，“他们的阵法，就是在模仿星核运转。”
“所以核心才会响。”林疏月抬头，“它在回应另一个同源的能量。”
屋里一下子静了。
三人对视，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燕南泠先开口：“我们必须去。”
“不能贸然行动。”萧无痕说，“那里是灵教腹地，一旦暴露，就是死局。”
“我知道。”她看着地图，“所以得准备充分。机关、武器、路线，都要重新规划。”
林疏月点头，“我可以联络药王谷旧部，先派人探路。另外，谷里有些古籍提到过类似的阵法，或许能帮我们找到破绽。”
“等你消息。”
萧无痕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眼。院子里没人，但他还是压低声音：“我会让暗卫封锁消息，不让风声外泄。”
“谢玄青那边呢？”林疏月问。
“暂时不告诉他。”燕南泠说，“牵扯的人越多，越容易出事。”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等顾砚把新机关做完。”她说，“还有周晏的剑法也得配合上。这不是强攻就能赢的地方。”
萧无痕回身看着她，“你一个人承担不了这么多。”
“我不是一个人。”她看着他们，“有你们在。”
林疏月笑了下，把复制好的图卷起来，“我明天就出发回药王谷。三日内，把情报送回来。”
“路上小心。”
“放心。”她把药箱背好，“我可不想死在半路。”
她走了。
屋里只剩两个人。
萧无痕站在原地没动。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她问。
他看着她，眼神很沉。
“你真的打算进去？”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停了一下。
“你要走。”他说，“我就跟着。”
门开了，又合上。
她坐在桌前，重新拿起银针包，解开布条。取出一根针，在指间来回擦着。这是她心乱时的习惯。
外面彻底黑了。
她把针收回包里，吹熄灯。
黑暗中，她靠在椅背上，手放在药囊上。
核心还在动。
不是震动，是跳，一下一下，像心跳。
她闭上眼，想起梦里的那座阵盘。
同样的纹路，同样的光。
她知道，那地方在等她。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醒了。
洗漱完，把地图重新检查一遍，用油纸包好塞进内袋。药囊挂在腰上，匕首别在另一边。她走到院中，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眼。
萧无痕已经在门口等她。
“我要去见温离。”他说，“借她的追踪铃，查一下边境有没有异常移动的队伍。”
“好。”
他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做什么？”
“等顾砚。”她说，“他昨天说新弩快好了。”
他点头，转身要走。
“萧无痕。”她叫住他。
他回头。
“谢谢你。”
他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抬脚走了。
她站在原地，风吹起她的衣角。
手按在药囊上，核心突然又震了一下。
这一次，比之前都重。
她睁开眼，看见远处山脊线上，一道灰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