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外警笛嘶鸣,直升机桨叶卷起满地积尘。
孙念安刚割断母亲身上的绳索,头顶传来金属切割空气的锐响。
“他往后门跑了!”孙菁嗓音沙哑,手指死死攥住儿子胳膊,“顾承宇说要把你碎尸万段!”
孙念安却盯着正门涌入的武装警察。
深蓝色制服筑成一道冰墙,让他指尖发冷。
顾承宇逃走前的眼神不对,那不是败逃,是猎人看着猎物落网时的嘲弄。
王倩。这个名字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甩开母亲的手冲向混凝土平台,积灰在脚下扬起。
“那是王倩的车!”孙菁追上来,声音陡然拔高,“车门怎么开着?”
远处路灯下,白色轿车歪斜横在路中央,左后门被撬得变形。
几个黑影正把一个人拖进厢型车,那抹水蓝色外套在挣扎——今早视频时他还夸这颜色衬她眼睛。
“她是为了送芯片来的。”孙念安喉咙发紧,“我昨晚提过父亲芯片可能藏在仓库。”
他纵身跳下平台,膝盖磕在混凝土上发出闷响。
母亲和警察的呼喊都被甩在身后,他眼里只有那辆启动的厢型车。
摩托车引擎声呼啸而至,张雪摘下头盔:“上车!顾承宇往东边去了,过了桥就是高速!”
他扣上头盔抱住她的腰:“你怎么找到这里?”
“王倩发了定位!她说顾承宇目标根本不是芯片,是她!她故意暴露自己给你争取时间!”
风灌进头盔,撕碎他的声音:“为什么抓她?”
“她说顾承宇要用她威胁你,还说顾承宇手里有你父亲的秘密,曝光孙家就完了!”
他摸到座位下的手枪,金属的冰冷硌在掌心。
摩托车冲上引桥时手机震动,未知号码发来视频请求。
画面里王倩被胶带封嘴,双手反绑,手腕勒出紫痕。看见他时她轻轻摇头。
顾承宇的脸挤进屏幕:“很感人的追逐啊。不过游戏该结束了。”
“芯片在我这里!放了她!”
“我现在想要更多。”镜头转向桥下墨黑色的急流,“比如看你做选择。”
厢型车在桥中央刹停,王倩被拖到桥栏边,强风吹得她摇摇欲坠。
“顾承宇,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
“从她站你那边就与她有关!”顾承宇挥手,手下把王倩上半身推出桥外,“把芯片扔过来。”
“你先放人。”
“一”
孙念安捏紧芯片。
“二”
他扬手作势要扔,所有目光都被吸引。
挟持者分神低头的瞬间,王倩额头后撞击中对方鼻梁,双腿猛蹬桥栏向外翻去!
芯片划出银弧坠向急流,水蓝色身影同时坠落。
在下坠的过程中,王倩的目光穿越距离,与他的相遇。
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深沉的、彻底的平静。
她的嘴唇在胶带下微动,隔着呼啸的风声与几十米的高度,他清晰地读懂了那无声的遗言:
“活下去。”
然后是重物落水的闷响,溅起白色的水花,随即被浑浊湍急的河水吞没,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孙念安僵在桥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下去找!把芯片和她都给我找回来!”顾承宇气急败坏地咆哮着,一脚踹在旁边手下的身上,“找不到你们都得死!”
警笛声从桥的两端同时逼近,红蓝交替的灯光照亮了整座大桥,警方已经完成了合围,扩音器里传来“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的警告。
张雪冲上前,一把拉住如同石化的孙念安:
“念安!我们必须走了!警察来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河面,那里已经恢复了奔腾的模样,仿佛刚才那抹水蓝色的身影从未出现过,仿佛那场生死离别只是一场噩梦。
“念安!”张雪用力扳过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她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心疼,“王倩用命为你争取的机会!你不能浪费!她让你活下去,不是让你在这里等死!”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捅进他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剧痛让他终于回过神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
他最后看了一眼吞噬王倩的河水,将那个画面刻进灵魂深处,每一滴河水,每一缕风声,都成了永恒的烙印。
“走。”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一字一顿,带着彻骨的冰冷。
张雪立刻拉着他往摩托车跑去,顾承宇的手下已经和警方交上了火,枪声、惨叫声、警笛声混杂在一起,成了这场悲剧的背景音。
摩托车引擎再次咆哮,在警车合围的前一刻,冲下大桥,驶入对岸错综复杂的小路,消失在夜色中。
孙念安紧紧抱着张雪的腰,脸埋在她的背上。
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在血管里蔓延,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父亲的怀表硌在他的胸口,如同第二颗心脏,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王倩最后的眼神和那句“活下去”。
深夜,苏黎世郊外的安全屋内。
孙念安站在淋浴下,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击着身体,刺骨的寒意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知觉。
闭上眼睛,就是王倩坠桥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次回放,都像是在他的心脏上再划一刀。
他能清晰地记得她下坠时的姿势,记得她眼神里的平静,记得那声沉闷的落水声,记得河水吞没她时那无情的模样。
浴室门被轻轻推开,张雪走了进来,没有穿衣服。
她的身上还沾着路上的灰尘,额角有一块小小的擦伤,是刚才逃跑时不小心撞到的。
她默默走到花洒下,从背后轻轻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冰凉的脊背上,她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暖我。”他低声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破碎的绝望。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过他的身体,踮起脚尖,开始吻他。
这个吻没有丝毫柔情,只有一种近乎野蛮的确认,确认彼此还活着,确认疼痛可以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暂时覆盖。
她的嘴唇带着微凉的温度,吻得又急又重,像是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
孙念安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回应着她的吻,同样的粗暴,同样的绝望。
他们在冰冷的水流中纠缠,像两只受伤的野兽,互相撕咬、慰藉,用身体的痛楚和极致的快感,试图掩盖灵魂深处那个血淋淋的窟窿。
汗水、水流、泪水,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