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的安全屋藏在堰城旧地铁网络的最深处。
这里原本是某个未启用的应急维修通道,入口被坍塌的混凝土和锈蚀的管道掩埋。
内部空间不大,约二十平米,但被陆琛改造得惊人完备,折叠床、医疗柜、净水循环系统、甚至还有一台依靠地热温差发电的低功率终端。
墙壁上贴满了手绘的管网图和密密麻麻的笔记,空气里有消毒水和陈旧纸张混合的气味。
孙念安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臂传来的、深入骨髓的酸麻。
紫色纹路从注射点蔓延至整个右小臂,甚至爬上肩颈,像某种活着的寄生藤蔓。
皮肤下的神经时不时会不受控地跳动,带来细微的刺痛。
他试图握拳,手指的反应慢了半拍,力量也仅恢复了不到三成。
拮抗剂的副作用正在消退,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清晰的空虚感,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永久抽走了。
“别乱动。”张雪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她靠坐在另一张折叠床上,左腿被简易支架固定,面色苍白,但眼神清亮。
她手里拿着半袋营养膏,正小口吞咽。
“陆琛说你需要至少四十八小时静养,血清对细胞的透支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
“你感觉怎么样?”孙念安撑起身体,胸腔传来一阵闷痛。
“感染控制住了,但肌肉松弛剂的效果还没完全退。”张雪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至少不发烧了。陆琛的药很管用。”
孙念安的目光落在她骨折的小腿上。支架是专业的军用款式,绷带下隐约透出药膏的气味。
这个陆琛,不仅叛逃时带走了拮抗剂样本,连医疗物资都储备得如此齐全。他究竟准备了多久?
安全屋的隔离门发出轻微的泄压声。
陆琛侧身挤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沾满污渍的帆布包。
他卸下背包的动作有些僵硬,颈侧的淡紫色纹路在昏暗的应急灯下若隐若现。
他扫了两人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角落的终端前,插入一个加密U盘。
屏幕亮起,跳出一系列监控画面碎片。
“Kc的搜索半径扩大到旧城区了。”
陆琛的声音干涩,“‘猎犬’出动了三支小队,携带生命探测仪和声波追踪器。他们在找你们,尤其是你,孙念安。”
他调出一个画面:一支全黑装备的小队正在废墟间穿行,其中一人肩扛的设备天线不断旋转。
“这是‘猎犬’的精英组,‘清道夫’。他们不负责抓捕,只负责清除高威胁目标,比如注射了‘毒血’血清且产生明显变异的个体。”
孙念安感到手臂的纹路一阵发烫。“因为我变异了?”
“因为你‘成功’了。”陆琛转过身,眼神复杂,“绝大多数注射者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器官衰竭或精神崩溃。你不仅活下来,还展现了可控的爆发性能力。对‘博士’来说,你是珍贵的活体数据,值得回收研究。而对其他势力……”
他顿了顿,“你是行走的武器样本。‘蝰蛇’那边也在悬赏你的行踪,价格不菲。”
帆布包被打开,里面是几盒抗生素、压缩口粮,还有两把保养良好的手枪和几个弹夹。“
我们最多还有十二小时。这里的屏蔽装置能干扰普通探测,但瞒不过‘清道夫’的专业设备。”
张雪突然开口:“陆琛,你之前说……你和Kc有仇。具体是什么?”
安全屋内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陆琛正在检查手枪枪机的动作停了停。他没有看张雪,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上有细微的疤痕和老茧,像长期进行精细操作的技术工人。
“我参与了‘毒血’计划第三阶段的人体适配性测试。”
他的声音很平,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最初我们被告知,受试者是自愿的‘晚期蓝梦者’,他们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参与实验是为人类进化做贡献。”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毫无温度。
“但后来我发现,名单里有根本未感染‘初始之光’的健康人,有被Kc从封锁区掳走的平民,甚至还有孩子。他们被编号,注射不同浓度的血清,记录反应,然后……处理掉。我负责数据整理,每天看着那些曲线图,听着录音报告里受试者的惨叫和哀求。”
“我试图向上反映,但得到的警告是‘别多事’。直到某天,我整理一份高阶实验记录时,看到了我妹妹的编号。”
陆琛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她只是去Kc下属的医疗站做常规体检,就再也没回来。档案里写的是‘突发性器官衰竭,自愿捐赠遗体供科研使用’。”
他深吸一口气:“我复制了能带走的所有数据,偷了几支拮抗剂原型,炸掉了那个实验室的初级样本库。然后逃进地下,像老鼠一样活了两年。”
沉默弥漫开来,只有终端风扇的低鸣。
孙念安看着陆琛颈侧的纹路,那和他自己身上的同源,却更浅、更稳定,像是被长期抑制后的残留。
这个人是叛逃者,也是受害者,他的仇恨真实而具体。但信任依然奢侈。
“你之前提到‘博士’在找‘钥匙’。”孙念安打破沉默,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个金属片“箐华之钥”。
“顾承宇认为这是开启他所谓‘新世界’的关键。你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吗?”
陆琛的目光落在密钥上,眼神锐利起来。
“我不确定。但我看过一些加密档案的索引……‘钥匙’这个词出现在两个最高优先级项目里。一个是‘意识上传与锚定协议’,另一个是‘基因模板稳定化程序’。两者都需要一个独特的生物识别密钥和一组动态密码才能激活。”
他走近几步,但没有触碰密钥。“顾承宇可能想用它来上传自己的意识,寻找一具完美的新身体。而‘博士’……他的兴趣更偏向后者。Kc一直在尝试制造稳定的‘进化者’,但所有实验体最终都会产生排异或精神畸变。他们需要某种‘模板’来校准。”
“我母亲的声音……”孙念安喃喃道。
“声音只是生物识别的一种。”陆琛说。
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陆琛猛地转身。屏幕上,三个红点正在快速接近,距离不足三百米,且移动轨迹精准地指向安全屋的隐藏入口。
“他们找到了。”陆琛的声音绷紧,“不可能这么快……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