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站在宫门外,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护心镜。边关的风沙味还没从衣服上散去,他就被八百里加急召回京城。他没换官服,也没洗脸,靴子上全是干泥块,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人。
殿前太监喊了一声:“宣——赵承渊!”
他抬脚就走,门坎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泥。旁边几个小官憋着笑,他回头瞪了一眼:“笑什么?等我倒了你们就能升官了?”
没人敢接话。
金銮殿里站满了人。新皇坐在上面,脸色不太好,估计又熬夜批折子了。李宽跪在中间,头低得快贴地了。这人三天前还在朝堂上跳着脚骂赵承渊“专权跋扈”,现在却抖得像个筛子。
“陛下。”李宽声音发颤,“小人……小人冤枉啊!那些弹劾奏章,不是我一个人写的!是东厂督主逼我出面,说只要我带头,事后保我进内阁……”
满殿哗然。
赵承渊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却冷笑。他知道李宽撑不住。这种人就像夏天的冰棍,太阳一晒就化成水。
果然,东厂督主慢悠悠从侧殿走出来。紫蟒袍,白脸,走路没声儿。他站定后看了李宽一眼,那眼神就像屠夫看砧板上的猪。
“荒唐。”他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一个犯官,临死反咬一口,也配称证据?空口无凭的事,也能拿到朝堂上来闹?”
李宽立刻不说话了,头垂得更低。
赵承渊还是不动。他在等。
他知道冷霜月不会让他失望。
果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落地有力。黑衣劲装,左臂缠着布条,血迹已经干了。冷霜月走进来,手里抱着一叠信。
她走到御前,把信往地上一扔。
“啪”一声,惊得几个文官往后缩脖子。
“这些信,是从匈奴单于帐中搜出来的。”她说,“收件人写着‘京内故友’,但用的是东厂特制松烟火漆。去年刺杀赵大人的那次,刺客身上也有同样的火漆印。”
她顿了顿,又补一句:“笔迹我查过了,和督主大人书房用的笺纸一致。墨是贡品松烟,纸是蜀中雪竹,全天下只有三处能造。一处在内府,一处在翰林院,还有一处在——东厂密档房。”
全场安静。
东厂督主眉头一跳,但马上又笑了:“江湖女子,懂什么火漆墨纸?这些东西,仿造起来易如反掌。说不定是你自己做的局,栽赃朝廷命官。”
冷霜月没说话,只看向赵承渊。
赵承渊这才上前一步,拱手:“陛下,可命尚工局当场查验火漆成分。若非东厂所制,臣愿自请罢官,永不入朝。”
新皇盯着那堆信看了很久,终于点头。
尚工局的老匠人被叫上来,戴着手套翻看信封。他用银针挑了一点火漆碎屑,放在鼻下一嗅,再用热水泡开,取出一小片放入铜碟加热。
片刻后,空气中飘出一股淡淡的松香混着铁锈的味道。
老匠人跪下:“回陛下,此火漆含北疆松脂、赤铜粉、鹿角胶三种主料,配方为先帝亲定,仅东厂十年来独用。外人不得其法,亦无渠道获取原料。”
殿内鸦雀无声。
新皇慢慢抬头,看向东厂督主。
“你掌朕之耳目。”他说,“替外敌传信,算什么耳目?你该退休了。”
东厂督主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没求饶,也没辩解。只是缓缓跪下,磕了个头,然后起身,转身往外走。紫蟒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像一条蛇溜进草丛。
没人拦他。
赵承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深处,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系统提示在他脑中响起:【朝堂支持率达92%】
他没笑。
这种事不值得高兴。他想起冷霜月断掉的胳膊,想起护心镜裂开时那一声脆响。这不是赢,这只是活下来了。
新皇咳嗽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卿。”他说,“边关战报刚到,苏婉儿的和亲队伍已出城北上,预计七日后抵雁门。”
赵承渊点头:“臣已安排神机营暗中护送,另派三队斥候先行探路。”
“你总是想得周全。”新皇叹了口气,“可这次……朕总觉得不安。”
赵承渊没接话。他也不能说太多。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讲。
比如他知道,王守仁还没动手。那种人就像躲在墙角的耗子,总要等你放松那一刻才扑上来咬人。
他正想着,冷霜月忽然靠近一步,压低声音:“大人,我在督主书房搜到一张名单。”
“谁的?”
“全是各地驿站的管事,还有兵部几个小吏。”她顿了顿,“其中一人,今早往雁门方向去了,带着一封‘紧急军情’。”
赵承渊眼神一冷。
他知道那不是军情。
那是毒。
他立刻转向新皇:“陛下,臣请求即刻启程,追上苏婉儿的队伍。”
“你刚回来,连口水都没喝!”新皇皱眉。
“正因为刚回来,才知道前线有多险。”赵承渊直视上方,“有些人,不怕死,只怕事情不成。”
新皇看着他,最终点头:“准。”
赵承渊转身就走。
冷霜月跟上:“我陪你去。”
“你伤还没好。”
“我能骑马。”她说,“而且,我知道怎么识破伪装的匈奴使。”
赵承渊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两人走出大殿,外面阳光刺眼。赵承渊眯起眼,看见宫门前那匹黑马还在等着他。马鞍旁挂着一把新刀,是柳明瑛让人送来的,说是怕旧刀不利。
他摸了摸刀鞘,冰凉。
冷霜月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赵承渊也上了马。
两人并排出了宫门,一路向北。
路上谁都没说话。
直到城门口,冷霜月忽然开口:“大人。”
“嗯?”
“如果真有匈奴使混进去……”
“杀了就是。”赵承渊打断,“别让他们靠近苏婉儿。”
冷霜月点头。
马蹄声渐起,扬尘四起。
前方十里处,一辆马车正缓缓驶离官道,转入山间小路。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张涂着胭脂的脸。那人手里拿着一封信,火漆印完好,写着“急送雁门守将亲启”。
信封右下角,有一行极小的字,几乎看不见:
“王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