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上天顶,像个烧红的烙铁,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干涸的河床。卵石烫得能烙饼,空气扭曲着,吸走最后一点水分。
逃荒的队伍像一条垂死的长虫,在河床里缓慢蠕动,速度越来越慢。哭声少了,骂声也低了,只剩下粗重艰难的喘息。很多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起不来。
林晚感觉怀里的瑞瑞轻得像片羽毛,孩子蔫蔫的,连喊饿喊渴的力气都没了。她自己的喉咙也干得冒火,每咽一口唾沫都像吞刀子。偷偷喂的灵泉水只能吊着命,抵不住这无休止的消耗。
张翠儿耷拉着脑袋,眼神发直,全靠一股本能跟着。
萧衍走在最前面,背脊依旧挺直,但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受伤的腹部让他无法像常人那样保持平衡,时常需要用手撑一下旁边的石头才能稳住身形。他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目光如同鹰隼,不断扫视着前方和两侧陡峭的河岸。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李癞子和他那两个跟班,不远不近地吊在后面,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他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加掩饰,贪婪、凶狠,时不时交换着阴沉的眼色。
林晚的心揪紧了。萧衍早上的警告和此刻李癞子毫不掩饰的恶意,都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硬拼肯定不行,萧衍重伤未愈,她们两个女人一个孩子,对方三个壮年男人。
必须智取,或者……依靠这片地形。
河床在前方拐了一个弯,两岸因为常年水流冲刷,变得格外陡峭,形成一道天然的狭道。
萧衍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那处狭道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但他垂在身侧的手,极其轻微地对着林晚做了一个向下按的手势——减速,准备。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明白了他的意图。她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拉了拉张翠儿的胳膊。
张翠儿茫然地看她。
“慢点走,省点力气。”林晚低声道,眼神示意了一下前方。
张翠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处险要的狭道和后面越逼越近的李癞子三人,脸唰地白了,呼吸急促起来,但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三人保持着一种看似疲惫不堪的缓慢速度,逐渐接近狭道入口。
后面的李癞子见状,脸上露出狞笑:“妈的,走不动了吧!哥几个,机会来了!就在前面窄地方动手!”
他们加快脚步,逼近上来。
就在林晚三人刚踏入狭道阴影的一刹那!
“动手!”李癞子一声厉喝,三人抽出藏在身后的柴刀和木棍,猛扑上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
原本看似虚弱不堪、靠在一块巨石上喘息的萧衍,眼中猛地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脚下一蹬,不是后退,而是猛地将身边一块半嵌在土里、早有松动迹象的脸盆大石头狠狠踹向最前面的李癞子!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李癞子根本没想到这病痨鬼还有这一手,吓得怪叫一声,慌忙侧身躲闪,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就这片刻的阻滞!
“跑!”萧衍对林晚和张翠儿吼道,自己却反向迎着第二个冲来的跟班扑去!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是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劈来的柴刀,一记手刀精准狠辣地劈在那跟班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柴刀脱手飞出!
但第三个跟班的木棍也到了,狠狠砸在萧衍的后背上!
萧衍闷哼一声,向前扑倒,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叔叔!”瑞瑞吓得哭喊出来。
“妈的!宰了他!”李癞子稳住身形,气得双眼赤红,举刀再次扑上!
林晚眼看萧衍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再次受伤倒地,睚眦欲裂!跑?往哪跑?扔下他,她们也活不了!
拼了!
她猛地将瑞瑞往张翠儿怀里一塞:“抱紧他!躲石头后面!”
同时,她像是吓坏了般,手足无措地往旁边陡峭的河岸上爬,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尖叫,吸引着李癞子的注意。
李癞子果然被她吸引,骂了一句,暂时放弃萧衍,朝着她追来:“扫把星!先弄死你!”
林晚爬得不高,故意脚下一滑,惊叫着摔下来,正好摔在一堆松散的碎石和干燥的沙土上,扬起一大片灰尘。
李癞子被灰尘迷了一下眼,动作一滞。
就是现在!
林晚在地上胡乱抓摸,看似慌乱,实则集中意念,从空间里猛地取出之前收集的、那几段最坚硬尖锐的灰灰菜老根,看准李癞子脚下,狠狠撒了过去!
李癞子正揉眼睛,脚下突然踩到一堆滚圆坚硬的东西,猝不及防,哎哟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仰面朝天重重摔倒在地!手里的柴刀也摔飞出去老远。
“大哥!”另一个刚爬起来的跟班惊呼。
没等他去扶,原本倒在地上的萧衍如同暴起的困兽,猛地翻身,用尽最后力气扑过去,用膝盖死死压住李癞子的胸膛,捡起旁边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再动,试试。”萧衍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他嘴角还在淌血,眼神却狠戾得吓人。
李癞子被压得喘不过气,太阳穴被石头硌得生疼,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喊道:“不动!不动!好汉饶命!饶命!”
那个手腕断掉的跟班和另一个刚爬起来的跟班,眼看老大被制住,也僵在原地,不敢妄动。
狭道里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李癞子惊恐的求饶声。
萧衍压着李癞子,抬头,目光扫过另外两人,最后落在艰难爬起来的林晚身上。
林晚心脏还在狂跳,手脚发软。她看着被制住的李癞子,又看看浑身是伤、眼神却依旧凶悍的萧衍,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来。
怎么办?杀了李癞子?她们下得了手吗?不杀,后患无穷。
萧衍显然也在权衡,制住李癞子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变幻不定。
就在这时,河床下游远远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传来!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
是敌是友?
萧衍脸色微变,猛地一记手刀砍在李癞子后颈。李癞子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他站起身,踉跄一下,对林晚和张翠儿急促道:“走!快!”
也顾不得那两个吓傻的跟班,他拉起林晚,林晚抱起瑞瑞,张翠儿紧跟,四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狭道,朝着河岸上方拼命爬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似乎还夹杂着官兵的呼喝声。
他们刚刚爬上岸,躲进一丛枯死的灌木后,就看到一队穿着破旧号衣、像是州县巡防兵丁模样的人马,吵吵嚷嚷地冲进了河床,正好撞见那两个试图拖走李癞子的跟班。
“干什么的!站住!”
混乱的喝问声和求饶声从下方传来。
林晚四人伏在灌木后,大气不敢出。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却又陷入了新的未知。
那些官兵,是来维持秩序的,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