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所有光线和声音。从图书馆那片混乱的战场踏入这所谓的“回声长廊”,林晚只觉得一步跨入了另一个维度。身后那扇由面具人强行开启的能量门扉在他们进入的刹那便无声合拢,连最后一丝微光也吝啬地掐灭。绝对的寂静压下来,重得让人心慌。
“都还好吗?”孙猎户压低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握紧了手中的切割枪,尽管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这东西可能毫无用处。
“在。”王屯长的回应短促有力,能听到他微微调整呼吸的声音。
林晚感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是萧衍。他什么都没说,但指尖传来的稳定力量让她因黑暗和未知而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的情况比谁都糟,眉心的“钥石”像一枚冰冷的烙印,封印着足以毁灭一切的“龙骸”,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锚点。
“我没事。”林晚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声音尽量放得平稳,“这里……就是回声长廊?”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的黑暗便开始褪色。并非有光源出现,而是景物自身开始散发出一种黯淡、仿佛沉溺在水底般的光晕。一条狭窄、悠长、看不到尽头的通道呈现在他们面前。墙壁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流动的、模糊的光影碎片构成,像是破碎的镜面,又像是搅浑的记忆,无声地翻涌着。
“小心脚下。”王屯长提醒道。地面同样由光影构成,踩上去有一种不真实的虚浮感,仿佛随时会塌陷。
他们四人靠拢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不仅因为地面的虚浮,更因为那些墙壁上流动的光影碎片。它们像是有生命般,试图钻入人的脑海。
林晚瞥见一块碎片里闪过母亲在灯下缝补衣物的侧影,那么清晰,那么温暖,让她鼻子一酸;紧接着又是一片混乱的色块,夹杂着蚀魂虫尖锐的嘶鸣和“龙骸”那令人战栗的咆哮。她猛地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面具人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它会放大你们内心的恐惧与渴望。”
“别看墙壁。”萧衍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他眉心的位置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感,那些碎片似乎对封印下的“龙骸”格外敏感。
就在这时,前方流动的光影忽然稳定下来,凝聚成一个清晰的景象——那是一个小小的院落,晾衣绳上挂着半旧的衣服,灶台上冒着微弱的蒸汽,一个模糊但熟悉的身影正在井边打水。
是林晚记忆深处,灾变前老家的院子。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那个打水的身影转过身,赫然是年轻了许多的母亲,脸上带着她早已遗忘的、温和的笑容,朝她的方向招了招手。
“晚晚,回来啦?快进来,饭马上就好了。”
声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股混合着巨大酸楚和渴望的情绪猛地冲上喉咙。她知道这是假的,是长廊根据她的记忆制造的幻象,可那份温暖的诱惑,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林姑娘!”孙猎户一声低喝,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他显然也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幻象,额头青筋微微凸起,但眼神依旧保持着猎人的锐利,“是假的!稳住心神!”
林晚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长廊里那带着陈腐气息的冰冷空气,再睁开时,眼底恢复了一丝清明。“走。”她哑声说,不再看那个院落一眼,拉着萧衍继续前进。
然而,那幻象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像背景板一样跟随着他们,母亲的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飘来,诉说着家常,询问着她的近况,每一句都精准地敲打在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们又艰难地前行了一段距离,周围的景象不断变换,时而变成燃烧的村庄,时而变成冰封的荒原,都是各人记忆中恐惧或渴望的片段投射。通道开始出现岔路,那些岔路口的光影扭曲得更加厉害,仿佛隐藏着无尽的迷宫。
在一个相对宽阔的、由无数破碎镜面般碎片构成的节点,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稍作喘息。萧衍靠着那非墙非壁的边界,脸色苍白,眉心的灼热感越来越明显,细密的汗珠从他额角渗出。林晚担忧地看着他,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最后一点干净的水,递到他唇边。
就在这时,前方一处原本混乱翻滚的光影漩涡,突然平静下来,如同水面般光滑。然后,那“水面”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起初很模糊,但随着光线的凝聚,变得越来越清晰——同样的身形,同样带着疲惫却坚毅的眼神,甚至连身上那件破损衣物的样式都一模一样。
是另一个“林晚”。
这个“林晚”站在光晕中,脸上带着一丝林晚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悲悯的神情,目光扫过狼狈的四人,最后落在真正的林晚身上。
她的嘴唇没有动,但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诱惑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心底响起:
“这条路的尽头,只有毁灭和失去。你们扛不起的。”
“把‘钥匙’留下,转身,还有活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