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快跑”像烧红的铁钎,狠狠烫在林晚的心尖上。是萧衍!真的是他!声音里的虚弱和痛苦做不了假。
什么低语,什么幻象,什么“隐峰”日志里沉重的抉择警告,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脑后。林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在里面!他还活着!
她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从地上弹起,握着刚刚激活符文的净蚀之刃,朝着那扇正被缓缓推开的巨大闸门冲去!脚下带起沉积多年的灰尘,在冷白灯光下飞扬。
“林晚!停下!” 一个急促、略显尖锐的声音突然从她侧后方传来,不是低语,是真实的人声!
林晚冲刺的脚步硬生生一顿,愕然回头。只见侧后方一堆废弃集装箱的阴影里,踉跄着走出一个人。那人脸上戴着那张熟悉的、没有任何纹路的金属面具,身上原本利落的装束此刻破烂不堪,沾满了暗红色的锈迹和不知名的污渍,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正是带走萧衍的面具人!
他竟然在这里?而且看起来状态极差。
面具人似乎想快步上前拦住她,但受伤的身体让他动作迟滞,只能急切地低喊:“别过去!那声音……不完全是萧衍!是陷阱!门后的东西在利用他!”
林晚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瞬间从炽热跌回冰窖。她看看面具人,又看看那越开越大的门缝里透出的、不祥的暗红锈色光芒,以及萧衍那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压抑的“快……跑……”声。
“你把他带进去的!”林晚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发抖,刃尖对准了面具人,“你现在跟我说是陷阱?”
“我没想到……它会侵蚀得这么快……”面具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罕见的挫败和一丝悔意,“我带他进去,是为了利用他体内‘龙骸’和‘观察者’碎片的冲突,加上‘钥石’的定位,找到并尝试‘修复’那个失控的‘核心’……那是‘隐峰’计划中可能对抗‘覆写’的关键之一。但我低估了‘它’的狡诈和侵蚀力……萧衍的意识和门后那个存在的碎片正在激烈对抗,互相污染,那声音……可能是萧衍残留的意识在警告,也可能是‘它’模仿出来引诱你的饵!”
信息量巨大,林晚一时难以消化。但她捕捉到一个关键点:“‘它’?门后到底是什么?‘隐峰’日志里说的那个被他‘唤醒’的更糟糕的东西?”
面具人靠在一个集装箱上喘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它’……是‘方舟’早期‘地脉能量抽取’实验的副产物,结合了地底深处某种古老存在的怨念碎片,和‘覆写’协议底层逻辑泄露出的冰冷秩序……一种畸变的、拥有部分意识和强大侵蚀性的能量聚合体。‘隐峰’试图控制它,反被它侵蚀了部分封印,加速了它的苏醒。锈蚀,只是它力量逸散的表现之一。它渴望完整的‘源血’和‘钥匙’,来补全自身,或者……彻底污染它们。”
他看向林晚手中的净蚀之刃:“‘净蚀者’是‘隐峰’为了对付‘它’和锈蚀而锻造的最终武器之一。但它需要正确的‘执剑人’。你现在进去,如果萧衍的意识已经大部分沦陷,你面对的,可能是一个被‘它’污染操控的怪物,你的刀,斩还是不斩?”
抉择!赤裸裸的、残酷的抉择!隐峰日志里说的“选择一方,净化另一方”,竟然是以这种形式摆在了面前!
林晚的脸色变得惨白。斩向被污染的萧衍?她做不到!可不斩,如果萧衍真的已经成为“它”的傀儡,甚至反过来攻击她……
门缝又开大了一些,已经足够一人侧身通过。里面传来的暗红锈色光芒更加浓郁,萧衍的声音却微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混乱、仿佛无数人重叠哀嚎的噪音,其中隐约夹杂着龙吟般的威严怒吼和冰冷电子音的嘶鸣——那是萧衍体内“龙骸”、“观察者”碎片与门后存在斗争的外显!
“没时间犹豫了!”面具人挣扎着站直,“要么现在跟我退走,寻找其他方法。要么……进去,做好面对一切可能的准备,包括……亲手终结他的痛苦。”
退走?林晚看向门缝。萧衍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还在。她想起他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想起他被拖进门时眉心印记的闪烁。她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怎么可能退走?
“我要进去。”林晚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带路。或者,告诉我里面什么情况。”
面具人沉默了几秒,面具下的目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好。跟上,别离开我身边三步。里面的空间……很混乱。”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当先朝着门缝走去。
林晚紧随其后。穿过门缝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压抑感扑面而来,仿佛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胶质。眼前是一个无比巨大、挑高惊人的仓库空间,一眼望不到边际。无数巨大的、密封的金属罐如同沉默的墓碑林立,许多罐体表面布满了锈蚀和破损,从中渗出暗红色的粘稠物质,缓缓滴落,在地面汇成一片片恶心的“锈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臭氧和一种类似腐烂花果的甜腻气味。
仓库的照明大部分已经失效,只有少数几盏应急灯和从破损罐体、管道裂缝中透出的暗红锈色光芒提供着照明,让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诡异、跳动的光影中。
最引人注目的,是仓库的中央。那里没有罐体,而是一个下陷的圆形区域,直径超过百米。区域中央,矗立着一扇更加巨大、造型古朴、表面缠绕着无数粗大黑色锁链和暗淡符文的金属巨门!那正是真骸传递图景中的“叹息之门”!此刻,门上的符文大部分已经熄灭,锁链许多已经断裂、锈蚀,门板本身布满了裂痕,粘稠的暗红与锈色光芒正从裂缝中不断涌出,如同伤口在流血。
而就在这扇巨门前方不远处,一个身影跪伏在地上,浑身剧烈颤抖着。正是萧衍!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可以看到暗红色的锈蚀纹路和冰冷的幽蓝光纹如同活物般交织、搏斗,不时迸发出细小的电火花和嗤嗤的腐蚀声。他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非人的低吼。眉心处,那枚“钥石”所化的印记正明灭不定,时而暗红,时而锈色,时而闪过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微弱银光。
在萧衍周围,地面上蔓延着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连接着后方巨门的裂缝,仿佛正在从萧衍身上抽取着什么,又或者向他灌注着什么。
“看那里。”面具人压低声音,指向巨门上方。
林晚抬头望去,只见巨门顶部的阴影里,隐约盘踞着一团更加深邃的、不断蠕动变幻的暗影。那暗影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像扭曲的人形,时而又像某种多肢的怪物,核心处闪烁着一点冰冷、贪婪的暗红光芒,正“注视”着下方痛苦的萧衍,以及刚刚闯入的林晚和面具人。
那就是门后的“它”?那个畸变的聚合体?
“它在利用萧衍作为‘转换器’和‘放大器’,”面具人语速很快,“试图通过他体内的‘龙骸’力量和‘钥石’联系,更彻底地污染并撬动真骸那边的力量,同时也在侵蚀萧衍本身的意识,想要将他变成彻底的傀儡。萧衍的抵抗很顽强,但……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打断这个过程。”
“怎么打断?”林晚握紧了刀,手心全是汗。
“两种方法。”面具人伸出两根手指,“一,用你的‘净蚀之刃’,在萧衍意识尚存的瞬间,强行切断他和巨门之间,以及他体内那两股外来力量的链接。但这非常危险,可能直接重创甚至摧毁他的意识,而且你需要极度精准的控制力。”
“二呢?”
面具人指向那团盘踞在门上的暗影:“直接攻击‘它’的本体核心。‘净蚀之刃’对它有效。但那样做,‘它’可能会狗急跳墙,彻底引爆萧衍体内的冲突,或者将全部力量灌入萧衍体内,让他瞬间完成‘转化’,变成一个更强大的怪物。同样风险极高。”
又是抉择!林晚看着痛苦挣扎的萧衍,又看向门上那令人作呕的暗影。无论哪种方法,萧衍都处在极度的危险中。
“没有……更稳妥的办法了吗?”她声音干涩。
面具人摇了摇头:“‘隐峰’留下的后手,除了这把刀,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仓库深处,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一个蒙尘的、类似全息投影仪的装置,忽然自行启动!一道光束投射出来,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略显模糊、但比之前任何影像都更清晰稳定的“隐峰”全息影像。
影像中的“隐峰”似乎更加苍老,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解脱,他仿佛知道会有人在此刻看到这段留言,直接开口说道:
“后来者,如果你能激活‘净蚀者’并抵达此处,说明你已明了部分真相。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核’并非单一之物。真骸是‘源初之核’,代表生命与净化的本源,但已残缺沉眠。门上之‘影’,是‘蚀变之核’,代表侵蚀与混乱的畸变,正日益壮大。平衡,并非让两者共存,而是必须让一方‘净化’另一方,或者……找到能将两者‘整合’回归本源的‘第三之力’。”
“我穷尽心力,未能找到‘第三之力’。‘净蚀者’是为净化‘蚀变之核’而铸,但它需要同时汲取‘源初之核’的力量才能发挥完全效力。持刀者,你的‘源血’是引子。现在,你面临选择:”
“选择一:以此刃,引导真骸之力,全力净化‘蚀变之核’。但真骸残缺,此举可能耗尽它最后的力量,导致‘源初’彻底熄灭,这片大地失去最后的生机屏障。且净化过程必然波及与‘蚀变之核’深度连接的萧衍。”
“选择二:以此刃,斩断萧衍与双核的联系,尝试剥离‘蚀变’污染,保留‘源初’种子。但这需要萧衍自身意识极为强大的配合,且‘蚀变之核’不死,威胁永在。”
“选择三……(影像出现剧烈波动)……找到……最初的‘契约’……龙脉……共鸣……或许……一线生机……但……‘议会之眼’……不会允许……”
影像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
最初的契约?龙脉共鸣?林晚想起自己与N7龙脉那濒临崩溃的临时契约。难道……
她还未及细想,巨门上的暗影似乎被“隐峰”影像的出现和话语激怒,发出一阵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尖锐嘶鸣!下方跪伏的萧衍猛地抬起头,双目竟完全被暗红色充斥,脸上浮现出冰冷与暴戾交织的扭曲神色,他缓缓站起,周身气息暴涨,暗红锈色光芒大盛,彻底压过了那丝微弱的银光!
他转头,那完全陌生的、充满恶意的目光,锁定了林晚和面具人。
“它……暂时占据了上风!”面具人厉声道,“林晚,没时间考虑了!动手!要么斩断链接,要么攻击本体!快决定!”
被“它”操控的萧衍,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怪响,一步步朝他们走来,每一步都在金属地面上留下一个带着腐蚀痕迹的脚印。
林晚看着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感受着手中净蚀之刃与遥远真骸那模糊的共鸣,想起“隐峰”最后那残缺的提示……
绝境之中,一个近乎疯狂、却又仿佛契合了所有线索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
也许……还有第四条路?一条赌上一切,将所有矛盾推向极致,于毁灭中寻求那渺茫“一线生机”的路?
她握紧了刀柄,激活的符文在掌心微微发烫,目光越过步步逼近的、被侵蚀的萧衍,投向了那扇不断渗出污秽的“叹息之门”,以及门上那团贪婪的暗影。
心中,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