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妖物彻底湮灭,那令人窒息的“归无”意志如同从未出现过般消散于天地之间。荒村中心,只余下月光、废墟,以及两个伤痕累累的身影。
孙悟空以金箍棒拄地,勉强支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右臂依旧麻木,眉心灰色裂纹隐隐作痛,体内力量十不存一。沙僧更是萎顿在地,降妖宝杖落在手边,九幽镇魂骷光芒黯淡,气息微弱,方才那锁链崩碎的反噬几乎动摇了他的本源。
邪祟虽除,但代价惨重。八戒不知所踪,生死未卜,团队分崩离析。一股沉重的疲惫感,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笼罩着剩下的两人。
然而,就在这片劫后余生的死寂中,沙僧怀中的九幽镇魂骷,忽然再次传来了微弱的、却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悸动!
那并非警示,也非对敌意的感应,而是一种……如同涓涓细流般、带着微弱生机与祈愿的共鸣!这共鸣的来源,并非外界,而是……脚下这片土地,那口已然坍塌的古井深处!
“大师兄……”沙僧挣扎着抬起头,声音嘶哑,“井底……还有东西……是……生魂的波动!”
孙悟空闻言,强打起精神,混沌感知再次沉入那漆黑的井底废墟。方才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妖物本体与恶念本源上,此刻静心感应,果然在那一片死寂与破碎的怨念残渣之下,捕捉到了数十缕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却被某种力量勉强维系着的……纯净灵魂气息!
是那些被活祭的村民!他们的主体怨念虽被抽离、扭曲成了那恐怖的聚合体与妖物本体,但似乎有一小部分最本源的、未曾被彻底污染的灵识,被某种力量(或许是那妖物维持自身存在的需要,或许是“秩序”实验的残留)封印、保存了下来,深藏在井底的最深处!
如今妖物湮灭,封印松动,这些被禁锢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残存灵识,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他们还活着……一部分……”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澜。愤怒于“秩序”的残忍,竟连村民最后一点灵识都不放过,用作实验或养料;却也有一丝庆幸,终究没有让这满村百姓,落得个彻底魂飞魄散的下场。
必须救他们出来!
但这并非易事。那些灵识太过微弱,且与井底残留的破碎怨念及恶念本源污染交织在一起,如同陷入最粘稠的泥沼。强行拉扯,只怕尚未救出,便会令它们彻底消散。
孙悟空看向气息萎靡的沙僧,又感受了一下自身近乎枯竭的力量,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他丹田气海中那缕一直温养着的“戊土之源”,似乎感应到了那些微弱生魂的祈愿,自发地流转起来,散发出温润厚重的黄光。这源自大地核心的本源精气,对于稳固、滋养魂体有着奇效。
孙悟空心中一动。他艰难地调动起体内最后一丝混沌原初之力,并非用于攻击,而是极其小心地、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般,引导着“戊土之源”的温润气息,混合着一丝獬豸星火那“辩察真实”的细微金光,化作无数条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柔和光丝,缓缓探入井底废墟之中。
这些光丝避开那些充满攻击性的怨念残渣,精准地找到每一缕微弱生魂的位置,然后如同最温柔的母体触手,轻轻将其包裹、滋养、稳固,并小心翼翼地,将其从污秽与禁锢中,一点点地“剥离”出来。
过程缓慢而耗神。孙悟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要支撑不住。沙僧见状,也强忍着剧痛与虚弱,将残存的幽冥之力注入九幽镇魂骷,散发出微弱的安魂波动,辅助孙悟空稳定那些被剥离出来的生魂,防止其逸散。
一点,两点,三点……
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即将熄灭的萤火。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最后一缕生魂也被成功剥离、稳固。
数十点微弱却纯净的乳白色光点,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精灵,在孙悟空以“戊土之源”气息构筑的临时护罩中轻轻飘荡、闪烁。它们依旧微弱,但不再有痛苦与怨恨,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丝……对新生的渴望。
看着这些微弱的光点,孙悟空和沙僧都沉默着。他们捣毁了“秩序”的据点,灭杀了强大的妖物,但拯救下来的,却只是这数十缕风中残烛般的灵魂。这胜利,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孙悟空撤去力量,那些生魂光点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缓缓升空,在黎明前的微光中,如同逆流的星河,向着那轮回井所在的大致方向飘去。它们太过微弱,已无法自行进入轮回,只能凭借本能,去寻找那唯一的归宿与解脱。
能否成功抵达,重入轮回,犹未可知。
但这已是孙悟空和沙僧,此刻所能为它们做的全部。
目送着那些光点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孙悟空终于支撑不住,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沙僧也彻底脱力,瘫坐在地。
荒村迎来了真正的黎明,阳光刺破晨雾,洒在废墟上,却照不亮两人心中的阴霾。
邪祟已除,村民的残魂得以解脱。
但失去的同伴,前路的迷茫,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秩序”阴影,依旧如同巨石,压在心头。
孙悟空抬起头,望向八戒逃离的方向,又看了看气息微弱的沙僧,最后将目光投向那四枚光芒依旧有些闪烁的玉简碎片。
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只是不知下一个黎明来临时,他们身边,还会剩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