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瑶失笑,笑吟吟地问他,要不要听她讲些过去的‘隐秘’往事。
夏一鸣迟疑两秒,在盘算一圈,见自己应该没什么紧要事之后,点头。
夏瑶轻轻一笑,倚在身后的树根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开始追忆起往昔:
“那是许久之前、久到我也不过是刚才接任地母一职……那时的小贪吃鬼其实已经很有名气,是继凶兽饕餮之后的一大凶物……只是其——为犼,祸害多为龙类,故未曾像饕餮那般,被我等群起而攻之……”
“我未曾想过有一天会与其有交集,但缘分……有时就是那般奇妙。”
她眼光中闪过十分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伤感,又有着几分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她几度摇头,方才继续——
“如今回首,方才惊觉我与它的相遇,其实冥冥之中,就早有定数……”
毕竟她与它,皆视龙尊为大敌……
“这点特殊的缘分,最终促使了我们的相遇。”
见她说一段就停一会,少年有心想催促,但当他看到她现在的眼神,又下意识闭上口器,把催促的话咽回肚子里,同时暗忖——
难得她有这兴致,慢点就慢点吧。
夏瑶浑若未觉,依旧保持方才的舒缓和幽远:
“那日,我乘座辇自东极宫中返回,忽见有青光自东而来,视我依仗如无物,旁若无人地闯进我的队伍中,又在除了我之外,无一人觉察的情况下,钻进了我的车驾之下……”
“我本想动手,孰料……哼!”
“那老泥鳅突然杀气腾腾的出现在东边……哈哈!”
夏瑶笑声清越,带着一股难得的意气——
“我当时年轻气盛,又与东极谈话不顺,起了争执,只是不好动手……”
“我当时心情极差,一见那老泥鳅冒头,那顾得上那流光,也懒得问其中缘由,直接就从地上抓起一座山峰,朝着那老泥鳅掷去,随后飞身过去就与祂战到一起……”
“最后,是当时也是毛头小子的承天,喊来北极和东极,再加上他自己……三人全力,这才把打得正兴起的我二人分开……”
“老泥鳅气急败坏,骂我神经,说我包庇弑杀东海君的恶徒……”
“我当时虽讶异,但输人不输阵,直接反过来说,是见祂杀气腾腾地朝我车驾冲来,为了防止祂伤及他人,我才动的手……”
“再有,东极及他宫中属官,也能与我为证,证明我前一刻,还在他宫中跟他吵架……”
“东极虽然不想掺和我跟老泥鳅之间的事,却也不屑撒谎……”
“有着众人为证,承天又从其他人口中问出老泥鳅当时的情绪的确不好……”
说到高兴处,夏瑶忍不住笑笑,似是为当年的意气摇头。
“祂虽不愿,但在其他人的瞩目下,仍旧只能捏着鼻子与我和解。但最后,祂还是坚持,有凶徒朝着我所在方向而来……”
“我懒得理祂,只是扔下一句‘要打?随时奉陪!’,便拂袖而去。”
“其他人不想再风波,在问过我的属官,确定他们并未看到有‘人’冲撞我的车驾后,就拉住了祂,各个都往是不是祂看错,或者所谓凶徒只是虚恍一枪、真身早已往其他处去来劝说祂……”
“那是我与小贪吃鬼的第一次见面,只是待我回到銮驾,它却已消失不见……”
“第二次见,它又在被追杀……这次跟在它身后的,是一大群龙……”
“彼时恰逢乱世结束,人世间的版图出现变动,我正度量大地的边界(管辖范围),好重定职权……”
“这次它并未直接来到我附近,只是一头扎进不远处的一口深井中,应该是想借地下水系逃遁……”
“我本不想生事,毕竟一次可谓巧合,再有一次,怕是会引人遐思。”
只是……
夏瑶难得一见地冷了脸,语气也从温婉变成淡漠:“那群龙疯了,也不知道那小东西怎么了它们,让它们不顾禁令,想要在人世间大开杀戒……”
“我拍死了它们,并拎着它们的脑袋去东海找老泥鳅问罪……”
“第三次再见,已经数百年后,它突然找上我,问能不能在我麾下找个工作……我当时,其实很怀疑它是不是又闯祸了!”
不过……
“它挺厉害的,再加上我那时刚清洗完二代的旧部,灵界很缺‘人’,尤其缺能撑起局面的……而当时,很多‘人’,又对我畏之如虎。”
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摇头……
“经过测试,我把他扔到幽狱,让他帮着我镇一下那里的场子……”
“后面……我见他能力真不错,品性竟相当不错,比之二代的许多旧部更优,再加上它竟然能忍住本性,没对小黑下嘴……”
“本着能者多劳的想法,我就让他多兼了份工作,兼任阴律殿的主官,同时按子归之议,拉他进了灵宫,为灵界节度之一。”
夏一鸣见她说了这么多,但好像都没说到关键,就忍不住追问:“您的意思是——那位大王至今还保留着兽身?还是只是出门才用那身行头?”
夏瑶低头看着他,突然轻笑:“并非如此,你所见者,为黑鳞儿之恶身,乃是其肉身与兽性之结合。”
尽管她并不介意麾下的出身,但小贪吃鬼自己见小黑整天都在他面前晃荡,就担心他自己那天可能会控制不住,想要下嘴……
于是,最后他就找上了她,问她有没有办法压住体内的兽性本能。
“我当时,正好在研究怎么才能让自己不受七情六欲所制……”
夏瑶的语气从平淡,变得有些莫测,又隐约透着一丝肃杀的意味:
“我把可能的后果先告诉了他……他坚持,无奈之下,我便将那未经验证的斩欲之法告诉了他。”
夏一鸣:“……”
他突然感觉自己身边的人好像都有点大病!
就像大佬,从很久以前,就在研究分神化身……
而自家这便宜师父更狠!
这位不但已经研究出来,还是那种要怎么才能把自己切成更多片的法子!
最重要的是,她还是连试验都没有,就拿自己和身边人动手的那种!
听到他那无声的吐槽,夏瑶再度莞尔:“到了我这境界和地位,出行用化身,乃是常事。”
就拿她来说,如果是真身出行,即便是最普通的巡查,仪仗、鸾驾、护卫……这些都是基本操作。
倒不是说她有多喜欢,只是有些时候吧……
女子唇角微勾,带着一丝无奈:
“俗话说,输人不输阵!”
她……
不是孤家寡人,是一个势力的门面!
不比那些闲散人士,可以……来去如风,恣意逍遥。
至于斩欲……
“灵界与其他势力不同。”
“当时的我,希望它能一直保持纯粹。”
至少……
“能让前往那里的万千生灵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
夏瑶脸上露出几分恍惚,眼底又隐隐浮起几分难言的唏嘘。
‘那您成功了吗?’
流光抛却方才的古怪心情,口器开合,有些好奇地问。
“这个嘛……”
她眸子微垂,朝东南边指了指:“那就要等那小家伙的本体……走马上任后,替我观察一下了。”
尽管她在制定阴律时,已经最大可能的考虑了大概会发生的情况。但有句话叫:
“‘人力有穷时’,我不可能制定出一问完美的规则!”
她的声音平静而坦然。
她制定的……
只是一部契合天地规律、一部以秩序为基础的框架,它需要后人不断补充、完善。
“灵宫节度,就是我为补完那套框架,而专门设定的特殊司职……”
‘很理想的设定,但实行起来应该很难。’
流光盘起身体,把尾部垫在下巴上,十分平静地评价道。
“这倒是不假!”
夏瑶点头,随后语气转为一种超然的淡漠:“可那是后人的事,我已经做好了我的本职。”
至于她身后的事……
“那就只能看后人的智慧与手段了。”
她已经做了她想做的,满足了自己的需求。
阴律……
“若后来者不喜,推翻也好,废除也罢,我并无意见。”
就像她曾经……
“我就是不喜二代那套任人唯亲的作派,才在继位后大开杀戒。”
夏一鸣听完,只觉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声嘀咕:‘所以总结一句话——’
规矩我定,守不守随你;不守,我就换人。
夏瑶侧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风轻云淡:“是啊,谁让他们先把规矩玩坏的呢?”
她抬手,指尖在虚空轻轻一划,像抹去一段旧史:“既然他们不肯守我的规矩,那我就换个愿意守规矩的人上去。”
“至于后面会不会再了岔子……”
她笑得洒脱:
“那就看后来人有没有我当年的刀快、心狠、手稳了。”
夏一鸣:“……”
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大佬研究的都是怎么分出更多神念,而不是‘怎么把自己切成更多片’了——
跟自家便宜师父比起来,大佬那顶多算‘小儿科’,这位才是真的‘狠人’。
所以——
他们这一系果然多少都有点大病……哦!
不对!是家风清奇。
随后……
‘那几位应该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流光再次作出自己的评价。
夏瑶不再言语,只是用指尖在他支起的小脑袋上轻轻抚过。
正如她方才所言,这些……都要看后来者的智慧。她……已经履行完自己的本职工作,现在……
女子柔声道:“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没有的话,那今天的教学就要开始了。
‘还有!还有!’
听到夏瑶似乎有结束话题之意,夏一鸣连忙打断,并把自己是怎么从蛤蟆那里讨来一份记忆,以及后面得到的感悟和结果都全盘托出。
顺带着,也把上次忘问的‘五行五脏经’是否可行的疑惑,也一股脑儿抛了出来。
夏瑶静静地听完,点头,先是稍稍整理,方才开口为他解答:“水之长君?这位我倒是听说过,曾为第二纪的万水之长……说起来,祂昔日的道场离阳城倒是不远,就在往西、与临海相隔两州的泽州境内。”
只是不成想……
她的声音微顿,带上一丝意外:
“祂的陨落竟也与那条老老泥鳅有关。”
对于这点,夏一鸣倒不是那么惊讶:
‘您又不是第一次知道,那位就是个老阴……咳咳!’
发觉自己差点把粗口说出来,夏一鸣连忙咳咳几声,随后话锋一转:“按您所说,那么看来,我的脑子果然不怎么好……”
一位万水之长的记忆,让感觉沉浸到快溺死在其中的他,竟然只学废了一个兴云布雨的能力。
夏瑶被他逗得又一次莞尔一笑,伸出纤指,用指尖点了点他,温声安慰道:“莫要妄自菲薄,非你愚钝,只是……底子尚薄罢了。”
还有……
“假以时日,你的积累够了,那份记忆对你而言,就是一份取之不尽的宝藏。”
水之长君,放在第二纪的神庭中,那也是一位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
除了最高的秩序,祂在余下那九席中,也能排到第五,是横亘在‘水’之一道所有人头上的一座大山,同时也是被无数人终其一生都只能仰望的存在。
以后……
流光摇了摇小脑袋,继续问他的‘五脏经’到底有没有搞头。
见他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夏瑶笑笑,顺着他的问题思索起来:“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路子。”
以肉身为鼎炉,纳五行五气于腑脏……
“此道,倒也有前人走过。”
只是——
“你需想清楚……你想走的,究竟是五行锻体,走肉身成道之路?”
还是……
“单纯的只演化五行,以五气驭法?”
最后,她稍加思索,又想到一种与五行相关的道路:“又或者……以五行相生相融,合而为一,走那合道归一的路子?”
五行之道,看似宽广,但真正能走通、走得远的……
“无非那么几条!”
未曾想过这些的夏一鸣一时怔住,过了半晌——
‘哈啊?’
指长的流光左右晃动,带着一丝尴尬:‘我没想过这点……’
他之前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其实就是看雨天的水灵气太丰沛,觉得放着太可惜,才想到了中医中,似乎有把水归到肾的说法,
然后……
在大佬的点头下,他折腾好一阵,又几经失败,才勉强折腾出五行五脏中的‘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