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里,胜利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大部分将士都沉浸在歼灭鬼子第二师团的狂喜中。然而,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与这欢腾的气氛格格不入。
张二毛,这个最早在黑山子沟就投奔赵振的原东北军溃兵,如今也混成了个班长。可他现在既不去领罐头,也不跟人吹牛,就那么蔫头耷脑地坐在营房的墙根下,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嘴里还不时嘟嘟囔囔。
“为啥呀……这到底是为啥呀……”他像是魔怔了一般,反复念叨着,“当初在黑山子沟,打鬼子三个小队,老子没赶上;后来打鬼子一个整编联队,老子在一团当总预备队,结果前面的兄弟太猛,直接给包圆了,老子还是没捞着……”
他越说越郁闷,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这回!这回总该轮到我了吧?鬼子整整一个师团两万多人啊!老子子弹都擦亮了几遍,就等着冲上去干他娘的了!结果呢?结果他娘的炮兵那帮牲口,直接用炮弹就把活全干完了!连口汤都没给老子留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命运戏耍的倒霉蛋,每次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最后都只能看着别人立功受奖。
这时,班里新来的兵朱传武正好路过,看到自己班长这副丢了魂似的颓废样,挠了挠头,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班长,你咋的了?打赢了还不高兴?蹲这儿跟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似的。”
张二毛抬起眼皮,哀怨地看了朱传武一眼,那眼神里的委屈,浓得都快滴出来了。
“咋的了?后悔呗!”张二毛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憋屈。
这句话让朱传武更不解了,“有啥后悔的?给赵总司令当兵好不好?顿顿有肉吃,月月有大洋领,走到哪儿腰杆都挺得直!”
“后悔当步兵啊!”张二毛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老子当初怎么就选了当步兵呢!你看看人家炮兵,隔着十几里地,咣咣咣一顿炸,功劳全是他们的,连鬼子师团长都是被炮弹震晕了才让李狗蛋那小子捡了便宜!老子要是当初去了炮兵,认几个字,现在不也风光了?后悔啊,就后悔当初没认字,炮兵不要我啊!”
朱传武听他这么说,有点不服气了,“班长,看你说的,咱步兵咋了?冲锋陷阵、刺刀见红,哪一样不比炮兵带劲?你现在这样垂头丧气的,那咱们步兵算啥了呀?”
“算啥?”张二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只觉得这新兵蛋子根本不懂自己的苦,“算咱们倒霉!只能跟在炮兵屁股后面吃灰!去去去,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烦老子。”
他烦躁地挥挥手,把身子往墙根又缩了缩,继续沉浸在自己“选错行”的郁闷里。
关东军司令部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本庄繁司令官面色铁青地坐在主位,两侧的石原莞尔等将领也个个神情凝重。当第八师团长龟田中将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还没等龟田站定,一个尖厉的声音就率先打破了沉默——正是此前在黑山子沟惨败、刚被降级处置的岗村大佐。他急于将水搅浑,试图把龟田也拉下泥潭,当即厉声指责道:
“龟田师团长!你临阵畏敌,不顾友军安危擅自后撤,致使第二师团孤立无援,全军玉碎!你还有何颜面回到这里?”
这话一出,龟田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荒谬绝伦的怒火直冲头顶。他瞪着眼前这个军容不整、军衔大佐的败军之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把整个联队都葬送掉的蠢货,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这种口气质问自己这个中将师团长?
“八嘎……”龟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上瞬间布满寒霜。他懒得跟这种货色浪费口舌争辩,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一个大步跨到岗村面前。
下一秒,会议室内响起了清脆而刺耳的巴掌声!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岗村左脸上,打得他脑袋一偏。
“啪!”反手又一记更重的耳光,狠狠扇在他右脸上。
龟田左右开弓,动作快如闪电,几个结实无比的耳光结结实实地全部招呼在了岗村脸上。岗村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打懵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狼狈地撞在会议桌上。
“混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我?!”龟田打完了,才对着眼前晕头转向的岗村低吼了一声,随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服,仿佛只是拍掉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他不再看瘫软下去的岗村一眼,转身面向本庄繁,立正敬礼:
“司令官阁下!第八师团长龟田,奉命归来!有重要军情禀报!”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岗村压抑着的、带着耻辱的抽气声。所有人都被龟田这毫不留情的手段震慑住了。
龟田根本不理会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眼神怨毒的岗村,他转身面向本庄繁,身体站得笔直,语气沉痛而准确地开始汇报:
“司令官阁下!第二师团在进入敌军预设阵地后,遭遇了毁灭性炮击。”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沉重的信息被充分消化,然后才抛出那令人窒息的数据:
“根据我在后方观测,敌军的火力准备极其猛烈。仅在最初的一分钟内,落在第二师团阵地上的100毫米以上大口径炮弹,就接近两千发!整个炮火覆盖持续了约十分钟。卑职根据炮声的密度、爆炸的规模和持续时间综合判断,赵振部在此次炮击中,总共发射了约三千发大口径炮弹!”
这个数字让在座的所有将领,包括本庄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千发大口径炮弹!这是何等恐怖的弹药储备和火力投射能力!
龟田继续陈述他基于专业判断的结论,语气无比肯定: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从炮弹的爆炸声和威力判断,敌军至少动用了150门以上的150毫米重型榴弹炮。加上其他口径的大威力火炮,赵振部在此次战斗中投入的100毫米以上身管火炮,总数绝对超过了200门!”
汇报完毕,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组冰冷而残酷的数据震慑住了。
岗村在一旁捂着脸,此刻也忘了疼痛,只剩下满心的骇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龟田会毫不犹豫地撤退——面对这种级别的炮火,别说是两个师团,就是再加两个,冲上去也是送死!
这一刻,所有人才清晰地认识到,他们面对的赵振部,不仅仅是一支装备奇特的军队,更是一个拥有恐怖工业产能和毁灭性火力的战争怪物。龟田这份基于战场听觉和经验的专业判断,远比任何夸张的形容都更有说服力,也更为致命。
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刚刚被龟田那骇人听闻的汇报推向顶点,众人尚在消化那“两百门重炮”、“三千发炮弹”所带来的震撼,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可能!”脸上还带着鲜明掌印的岗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再次跳出来质疑,“龙国落后的生产力,绝不可能拥有如此数量的重炮!我们情报部门也从未监测到有任何大宗重炮军火交易……”
他试图用固有的认知和有限的情报来否定眼前血淋淋的现实,仿佛这样就能挽回自己惨败的颜面。
然而,他话音未落,龟田眼中寒光一闪,猛地转身,大踏步再次逼近!
“八嘎牙路!”
怒骂声中,龟田根本不给岗村任何辩解的机会,抡起手臂——
“啪!啪!啪!”
又是几个势大力沉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岗村已经红肿的脸上,声音清脆刺耳,直接将岗村后面所有的话都打了回去,只剩下痛苦的闷哼。
整个会议室再次陷入死寂,只回荡着巴掌声和岗村粗重的喘息。所有将领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出声制止。在龟田用确凿数据和专业判断建立的权威面前,岗村这种毫无根据的质疑,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是一种对在座所有人智商的侮辱。
龟田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让这个喋喋不休的败军之将彻底闭上了嘴。
岗村被这几下耳光扇得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地肿起老高,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死死低着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眼眶里屈辱的泪水。
龟田!你他妈的王八蛋! 他在心里疯狂咆哮,好歹我们也是陆士同期的同学,你竟然一点情面都不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我当条狗一样打!
剧烈的羞辱感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但残存的理智又像一盆冷水,不断浇熄着他反抗的冲动。
是,你官大,你是中将师团长!你们龟田家势力庞大,能把你推到这个位置……我忍,我忍还不行吗?!
他拼命把这口血沫子连同滔天的恨意一起咽回肚子里,只剩下身体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
他知道,在这个只认军衔和实力的地方,他一个刚刚葬送整个联队、被降级处置的大佐,在如日中天的龟田面前,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更没有反抗的余地。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