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亲征大军,并未因浩荡的仪仗而减缓速度。韩信弃乘舒适但笨重的龙撵,改与近卫骑兵同行,日夜兼程。沿途驿道早已被提前肃清、加固,敖仓及各郡县的粮草辎重,通过水陆并进的方式,源源不断输向前线。帝国的战争机器,在皇帝亲临的意志驱动下,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
不过旬日工夫,銮驾已穿越汝南,逼近武关所在的丹水河谷。越靠近前线,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与紧张气息便愈发浓烈。沿途可见巡逻的游骑斥候,以及从前线转运下来的少量伤员。当那巍峨险峻、如同巨兽般扼守峡谷的武关城楼,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即便是见惯了沙场景象的韩信,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豪情与凝重。
关城之上,“麦”字大旗迎风招展,但城墙上新添的箭痕与焦黑印记,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虽胜却带伤的蓝田之战。关隘内外,营垒相连,旌旗如林,人喊马嘶,汇聚成一股冲天的兵戈之气。
得知皇帝陛下亲至,大将军柴武、征西将军陈胥,以及一众西线高级将领,早已率亲兵出关十里,列队相迎。
“臣等,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柴武、陈胥为首,所有将领齐刷刷单膝跪地,甲胄碰撞之声铿锵作响,吼声震彻山谷。
韩信勒住战马,目光首先落在跪在最前面、头颅深埋的陈胥身上。他没有立刻让众人平身,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寂静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尤其是陈胥,能清晰地感受到背上那如有实质的目光,额角不禁渗出汗珠。
“陈胥。”韩信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重。
“罪臣在!”陈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蓝田之失,你可知罪?”
“臣知罪!臣轻敌冒进,致使将士折损,有负圣恩,罪该万死!”陈胥将头埋得更低。
“朕记得,你出征前,立下军令状,‘武关不破,提头来见’。如今武关已破,你头颅尚在。”韩信语气依旧平淡,“然,蓝田折损三千精锐,此过,不可不罚。念你破关有功,朕暂不取你项上人头。削汝食邑五百户,降爵一等,仍领征西将军职,戴罪立功。待攻克咸阳,再论功过。你,可服气?”
陈胥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劫后余生的激动,更有一种被巨大宽容激发的羞愧与决绝,他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陛下天恩!罪臣……臣万死难报!必以残躯,为陛下踏平咸阳,扫清余孽!若再失利,无需陛下动手,臣自刎于军前!”
“记住你的话。”韩信这才将目光移开,扫向其他将领,“都平身吧。”
“谢陛下!”众将这才松了口气,纷纷起身,但气氛依旧严肃。
韩信的目光与柴武交汇,微微颔首。柴武沉稳地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入关。”韩信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在众将簇拥下,向武关驰去。
进入关城,韩信并未前往为他准备的行辕休息,而是直接登上了武关城墙。他沿着城墙漫步,仔细查看着防御工事、敌军撤退时留下的痕迹,以及关外那片通向蓝田、咸阳的辽阔地域。守关将士见到皇帝陛下亲临,无不激动万分,挺直身躯,目光中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随后,韩信在中军大帐召集了所有校尉以上将领举行军议。
大帐之内,将星云集。柴武、陈胥分坐左右首位,其下是各军主将、副将,以及负责后勤、情报的官员,王瑕与赵贲亦在列。巨大的沙盘上,清晰地展现了自武关至咸阳的地形、关隘、河流与敌军大致布防。
柴武作为西线总指挥,首先汇报了当前态势:“陛下,我军目前主力约十五万,集中于武关至蓝田一线。伪汉方面,吕雉、萧何收缩兵力,以郦商、吕泽为主将,集结约十万兵马,于蓝田至灞上构筑防线,倚仗地利,欲做困兽之斗。其军心因蓝田小胜稍有提振,然其内部,据麦风司情报,分歧犹存,粮草亦渐显不支。”
陈胥接着补充,详细分析了蓝田周边的地形与敌军布防特点,并再次为之前的失利请罪和剖析原因。
韩信静静听着,目光始终未离沙盘。待二人汇报完毕,他方才开口,声音沉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蓝田之失,在于求胜心切,未察敌之伪弱与地利之险。然,此小挫,亦让朕看清,伪汉已无野战之胆,只能龟缩凭险。”他的手指点在沙盘上蓝田与灞水之间的区域,“郦商、吕泽,欲效仿当年项羽巨鹿之盟,背水列阵,借灞水以增其势,倚仗蓝田山塬以为犄角。想法不错,可惜,时移世易,朕非章邯,他们,更非项羽!”
他话语中的自信与睥睨,让帐中诸将精神为之一振。
“陛下,末将愿为前锋,必破蓝田,雪前次之耻!”陈胥立刻请命。
“大将军,你有何看法?”韩信看向柴武。
柴武沉吟道:“陛下,敌军据守,强攻难免伤亡。或可分兵绕击,断其粮道,或伴攻其侧翼,诱其出战?”
韩信摇了摇头:“分兵绕击,迁延日久,恐生变故。诱其出战?吕雉、萧何非庸才,郦商亦是老将,岂会轻易中计?”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蓝田与灞水防线的几个关键节点上,“朕要的,是雷霆一击,摧垮其斗志,碾碎其防线!”
他环视众将,开始下达命令,条理清晰,目标明确:
“陈胥!”
“末将在!”
“朕予你三万精兵,多为步卒,配属半数霹雳营火器。你的任务,不是强攻蓝田主垒,而是给朕死死钉在蓝田正面!日夜不休,以弓弩、投石、火器,轮番袭扰!造出我军主力意欲从此突破之假象!要打得狠,打得凶,让其无法判断我军主攻方向,更无法喘息!”
“末将遵命!”陈胥眼中燃起火焰,这是将功折罪的良机。
“柴武!”
“臣在!”
“你总领大军主力,待陈胥吸引敌军注意后,自武关秘密抽调八万精锐,沿南山(秦岭)北麓,隐蔽行军,迂回至蓝田侧后,抢占骊山制高点,切断蓝田与灞上联系!一旦到位,立刻对灞上敌军侧翼发起猛攻!”
“臣明白!”柴武领命,此乃重任。
“其余各部,随朕坐镇中军,以为策应。水军都督屠川所部,继续于汉水施压,牵制南阳方向。”
“赵贲!”
“臣在!”
“霹雳营主力,随柴武行动。关键时刻,朕要听到你们的‘雷霆’之声,砸开灞上的敌军壁垒!”
“诺!”
“王瑕,严密监控敌军动向,尤其是其内部通信与粮草转运,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
一系列命令下达,一个以正面佯攻牵制、侧后大迂回包抄为核心,辅以火器攻坚与情报支持的决战计划,清晰地呈现在众将面前。此计划大胆而精密,充分利用了己方兵力优势和火器之利,直指敌军防线的致命弱点。
众将领命,无不振奋。皇帝亲临,不仅带来了最高的权威,更带来了清晰无比的制胜方略。
军议结束,诸将匆匆离去,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韩信走出大帐,再次登上武关城楼。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金色的余晖洒在玄甲之上,宛如神只。
他望着西方那片即将被战火彻底点燃的土地,目光深邃。
“传朕口谕,犒赏三军。明日拂晓,按计划行事。”
“朕,要在这灞水之畔,为伪汉……送葬!”
帝临军心,士气如虹。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最终战役,随着韩信的到来,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武关内外,磨刀霍霍,只待那总攻的号角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