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层尸体们松软,有的尸体的肚子上或者腮部蹋下去大片,不知是不是被虫子吃掉了那部分肉体的缘由,不知何时它们就啃出一个口子钻出来,就和表面完好无损内部早已沦陷的水果一般。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手脚胡乱摆放,静态地摆在一处一动不动,可是恐慌加了料让人慌神。
箫飒眩晕模糊的双眼却怪力乱神地看见他们在手舞足蹈,一群死尸舞蹈是个有多么无耻就有多么谬论的动态。
箫飒肯定他们是被船员们从坟墓堆里捞出来的,去那里找死人比在这找死人快多了,差不多每艘沉船上都有雪白的骨头,能不能找到细皮嫩肉的尸体,那得靠运气和个人的经验。
过去在船上找食物的规律也可套在找尸体上面,旧船上的尸体很快腐烂变质,最好找新船上的,新船上的尸体是崭新的,如果尸体也要分等级优劣的话。
以前入沉船的冰库找食物,箫飒心里经常见到冻成冰块的尸体,据估计,这些尸体至少在冰库待了上百天,不然冰库无法把他们冻成石块。
在冰库找到尸体是个神奇的迹象,这说明了一种现象,死者要么生前忍饥挨饿熬不下去,来冰库长久的坐着打禅,相信自己这么牵扯的祷告,老天一定会天降食物到他面前,直到他意识出现了幻景,老天爷也只许他死不瞑目,不允许他当个死前大饱口福饱死鬼,这样的尸体生前心态就已经崩盘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人,狭义上来说他们是开化的,他们自知找不到食物活不久矣,船没船,就是死也要死得理直气壮,不要被寄生动物小看了。
于是他们同流合污把冰库当作他们命中的归宿,肉身不会这么快腐朽,也为了告诫来这艘船上找食物的后人,小心哦,这里没有一粒米,但能吓死你的尸体多得是。
箫飒屡次三番见过冰库里躺着整艘船的人,躺在冰库里冰冻尸体以延长肉身的保质期,也有可能想报复来船上寻找食物的人,上到船长下到最小的船员无一例外。
沉船冰库里的尸体是完好的,就像刚刚在眼前死去一样,就像睡着觉马上就会醒过来的瞌睡虫一样。
箫飒见到他们不见外,因为他们神态自若,安详健壮,低温储藏着他们死时英俊的样貌。
只是言不由衷地发表下对死人的看法的呢喃,其他关于死者的大树,他是不会主动去砍伐的,空的仓库家一地的尸体,退避三舍还来不及呢,哪里有能力把这看作一个吉祥的提要。
而这艘船上的尸体,千言万语诉不尽的肮脏和腥臭,见到几百具尸体集体演绎出饿殍满地的景象。
箫飒头皮抓狂,像一个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见到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心里的痒,无法用手指来平衡。
规模庞大的尸体们只有一小部分能入眼,其他的虽没开膛破肚把五脏六腑和肠子拉出来悬在外面,仍旧不忍直视。
他们的眼球和沉船堆的人处于同一污浊的筹略,太阳落入他们的眼球中就像落进了黑布里,被吸收掉,而不能把光线化作阳光反射出来。
他们衣衫褴褛,裤子破破烂烂,这儿一个洞那儿一个洞,几乎无法连成一片,和他们浅灰肮脏的脸色一样,灰蒙蒙的,仿佛在地下居住了十年、长期浸泡在坟墓堆漆黑的水里,亦或是长期住在垃圾堆里的独角老人,每一寸皮肤都被灰尘染色,像是永远也不能回归正常。
有一些尸体看来像是自水中打捞的,海水从毛孔钻入,尸体水肿成庞然大物,比正常成年人大了约摸三两倍。
尸体的脖子上或手腕上、脚踝上有明显的勒痕,而且是死者死后人为造成的,和死前的留下的印迹有所不同,这点被两眼发黑的箫飒识破了,他推测这是船员将他们捞上船时,所使用的粗糙笨拙的工具导致的。
匆匆忙忙的打量,箫飒控制不住自己的脚立即跑出门外,这个退却的动作在他们意料之中。
凌沉等人并未做出惊人的反应,回过头自顾自地东张西望,像只寻找稻谷种子的老鼠。
箫飒用手扒住木墙,胆汁呕吐光了,空无所有的胃还是止不住痉挛和抽搐,就连心脏也在砰砰乱跳,抨击心口剧烈的疼痛。
喉咙像被难以下咽的棉花卡住了,用力咳嗽也不能将棉花喷出来,腹部步入排山倒海的重灾区,五脏六腑搅和在一起,他感觉要把心脏吐出来,这场雷厉风行的生理反抗才能得以止息。
他全身都很痒,臭味像种化学用品,触动到肌肤便瘙痒难耐,痒的是体内而不是体表,总挠皮肤也不管用。
箫飒苦苦地深陷在痛苦的深渊中,无法自拔,像一株要依赖土地成长的植物,土地里含有的某种元素使他不舒服,而他又不能自行斩断根茎,切断与大地的连接,因为要是下定决心那样做,和自尽没什么差别。
他追悔莫及,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望上那一眼,生理上因那眼而触发的所有不适症状,像排着队进场看戏的顾客们依次现身说法,足以令他耗尽毕生的体能,肚子里像有人在踹,踹个不停 要把他的肚皮踹破了似的。
到此为止箫飒明白了两个问题,第一是臭味从何而来。
第二是为何这儿要铺瓷砖:便于清洁,而是防止漏水,尸体的搬运或者说托运要用到地板,要是地板是木质的,清理会很麻烦。
来时听他们说,这艘运尸船的方案也是漱石策划的,箫飒惴惴不安,心像从山顶上滚到山脚下的石头,冲过了碎石路,冲破了荆棘,带着满身鲜血淋漓的伤痕,载誉归来。
箫飒很难想象运尸船是怎么运作的,人每天活着只为寻找尸体,这样漫无目的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滋味,况且卧室就在尸体房的下面,气味污浊且不说,难道他们不怕晚上有吊死鬼吗?虽说地狱只有水鬼,但不排除心病见到的鬼。
良久过去,凌沉他们从门内出来,箫飒身心焦虑的症状才有所缓解,大家关切并担忧地看了他苍白无力的四肢,和面无人色、怅然若失的煞白的脸一眼,迈开脚步朝门口走去。
后面的大副殷切地拍了拍箫飒的肩膀,让他好自为之,箫飒看了眼他眉毛飞扬的面部特征,大副爱幸灾乐祸的表情着实不讨人欢心。
箫飒也见识到大家这么不待见他的原因,那副随时随地叫人死气沉沉表情和死人无障碍相通。
他耸了耸肩膀,大副识趣地缩回手,打了个招呼就走人了。
四个人快步走开了,他四下里望望,冷飕飕的风像孤魂野鬼般荡来荡去,像被雷电焦了。
他马上收拾好低落的懊恼的心情,迎头赶上队伍, 他怕继续待下去,死人的名额上绝对会加上一个姓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