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二房院门,阮氏就搂着绍云棉不肯放,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我的儿,这五年委屈你了。”
话落,阮氏便急匆匆带女儿回了听风院,又命人把库房里的好东西往女儿屋里搬。
一水儿的水红软缎小袄、带小花的短罗裙,连发钗都是嵌着圆滚滚小珍珠的,金镯子上雕着小小的梅花,堆起来像座小山似的。
可阮氏还嫌排场小,立刻下令,给绍云棉配齐了两名贴身大丫鬟、一位教养嬷嬷,另加四名二等丫鬟和四个粗使婆子照料杂事。
面对满堆的金玉珠宝,绍云棉心里没半点起伏。
阮氏递过来的首饰她收着,送过来的衣服她接着,嘴里甜甜地喊着“娘亲”,面上倒是瞧着格外感动。
不过短短三日,母女俩就好得跟从没分开过似的,阮氏走到哪儿都带着她,逢人就夸“我家棉棉是个懂事的”。
阮氏的两个儿子,初时却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没什么好脸色。
毕竟,他们只从下人口中听过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被安排在废院静养,三人连面都没见过,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如今见娘亲把原本都给他们的宠爱,一股脑全给了这个陌生的妹妹,心里难免憋着火。
可这心思没维持一天,就被绍云棉的“心声”彻底扭转了。
那天上午,夫子照例来书房考较功课,绍云霆前一晚贪玩没背书,正慌得手心冒汗,就听见脑子里响起妹妹软软的声音:
【大哥哥要惨啦,夫子等会儿要问《论语》里“吾日三省吾身”那一段,可他根本没背熟。】
八岁的绍云霆心里一惊,赶紧趁夫子喝茶的功夫,让书童把那段话抄在纸条上,偷偷看了两眼。
果然,夫子一开口就问了这句,他磕磕绊绊答了出来,竟没被责罚。
没过几日,六岁绍云锋偷懒让书童代抄课业,正怕被夫子发现,又听见棉棉的心声:
【二哥哥的字和书童的差好多,夫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得让书童把笔锋写得粗一点才像。】
绍云锋赶紧照着改了,果然蒙混过关……
这两回下来,兄弟俩对棉棉的态度彻底变了。
原先的厌恶变成了好奇,再到后来的亲近。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能提前“预警”、帮自己躲过责罚的妹妹?
俩人开始主动找绍云棉玩,一口一个“妹妹”叫得甜,有好吃的先给妹妹留着,见了别的丫鬟婆子对绍云棉不敬,还会帮着出头。
阮氏瞧着儿子们和女儿亲近,心里更是乐开了花,母子仨心照不宣,直把绍云棉宠上了天。
至于那个总喜欢严厉管教他们的父亲,这会儿在兄弟俩眼里反倒成了“恶人”。
“爹爹也太狠心了。”
绍云霆私下跟弟弟嘀咕:
“妹妹是福星,他还不让咱们跟妹妹亲近,生怕沾了什么似的。”
绍云锋也点头附和道:
“就是,娘说妹妹生下来时满室生香、红霞满天,肯定是小仙女转世。”
阮氏更是私下抹泪,怨怼丈夫当初不肯坚持把女儿留在身边,否则她们母女何至于分别这么多年。
这种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父亲\/夫君都不珍惜,还不让他们与妹妹\/女儿亲近,真是好狠的心肠。
这一刻,母子仨心底念头如出一辙。
……
自打那日后,三房的阮氏母子仨,都像是换了个人般,对绍云棉再无半分往日的疏淡。
那架势,简直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那份宠劲儿,恨不得把人往天上捧。
三房的动静,没几日就飘进了侯府其他几房妯娌的耳朵里。
原本她们就揣着心思,想探探这突然被三房当成“福星”的丫头究竟有多大能耐。
听闻三房母子这般反常,妯娌几个更是按捺不住,当下便约好一起往三房院子赶。
可她们刚跨进院门,一瞧见迎出来的阮氏,众人脚步皆是一顿,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几分。
才短短几日,这阮氏就跟似沾了仙气似的,整个人鲜活极了。
往日堆在她眉眼间的细纹浅得快看不见,脸泛着匀净的红润,开口说话也洪亮许多,满是精气神。
“呦,三弟妹这气色,真是一日比一日好,瞧着都年轻好几岁了。”
二房的吴氏最先回过神,语气里带着几分掩不住的酸意,目光却直往阮氏怀里抱着的绍云棉身上瞟,恨不能从那小丫头身上看出朵花来。
四房的郑氏也连忙凑上前,眼神里满是艳羡:
“可不嘛!三嫂嫂这模样,哪像生过仨娃的?依我看,分明是二八美娇娘,嫩得能掐出水!
嫂嫂可莫要藏私,快说说有啥独家保养诀窍?”
阮氏被夸得心里甜滋滋的,脸上却故作谦虚,抬手轻轻拍了拍怀里棉棉的后背,语气带着几分得意道:
“哪有什么诀窍,不过是棉棉这丫头回了我身边,日日陪着我,我心里畅快,气色自然就好了。”
这话一出,妯娌几个对视一眼,心里越发肯定。
阮氏这突如其来的好福气,定是沾了怀里这丫头的光!
从前她们总念叨这丫头出生的“古怪”,骂她克亲招灾,可眼下见着能得实在好处,那些旧账早忘到脑后去了。
管她当初是不是邪性,只要能让阮氏变年轻,能让绍老二赢钱,那就是侯府的活“福星”!
打这起,几房人便开始抢着“讨好”绍云棉。
几房人开始轮流请绍云棉去自己院子里玩,今天送点心,明天送玩具,恨不得把绍云棉天天留在自己房里,好沾沾她身上的“福气”。
就连忠勇侯老两口,如今见了阮氏的变化,也动了心思。
他们夫妻俩年纪大了,最忌讳的就是生老病死。
尤其是忠勇侯,年轻时在沙场上拼杀,落下了一身暗伤,每逢阴雨天,身上的旧疾便钻心的疼,夜里常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可他们既想沾沾绍云棉的福气,又怕当初的“怪事”重演,纠结了好几天,饭都没吃安稳。
最后还是忠勇侯拍板道:
“先把丫头领去康寿堂,让她在咱们院里待两天,是福是祸,看看便知。”
结果这一领,竟真出了奇事。
绍云棉在康寿堂只待了两天,原本被腿疼折磨得夜不能寐的忠勇侯,竟睡得格外沉,连梦都少做了。
到了第三天,他胃口都好了大半,一顿能扒三碗白米饭。
兴致一来,还能拎起当年的大刀耍完一整套,虽力道减了,却依旧虎虎生风,精气神足了太多。
连带着李氏的气色都好了不少,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了,脸上的皱纹都像是浅了些,说话也有了笑意。
有了忠勇侯、阮氏、绍老二这三个活例在前,侯府彻底疯魔了。
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见了绍云棉,都变得客客气气,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位“福星”。
原先见了她就绕着走、不理不睬的,如今老远就笑脸相迎,兜里揣着糖,见了面就往她手里塞。
原先背后嚼舌根,说她“古怪”“不祥”的,现在见了面就夸她“灵气”“讨喜”,把好听的话都堆到她跟前。
时隔五年,绍云棉总算从那个被遗忘在偏僻废院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一跃成了侯府上下捧在手心的团宠。
而围绕在她身边的人,身上的生机与福缘,正一点点化作缕缕无形白气,悄无声息往她体内聚拢,温养着她因常年缺衣少食而受损的身子。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绍云棉那副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就肉眼可见地充盈起来。
其胳膊腿儿变得圆润,摸起来软乎乎的,脸颊也鼓出了圆圆的婴儿肥,一捏就能掐出肉来。
那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笑起来时嘴角还带着两个小梨涡,越发灵动可爱,活脱脱像个粉雕玉琢的小仙童。
见侯府一群主子围着自己团团转,绍云棉小脸勾出一抹浅笑。
秋千轻轻晃动,她心里也乐开了花:
这些“肥羊”的生机福运,果然是顶好的“养料”,比前世吃的灵果灵药还管用。
她定要好好汲取,“回敬”这些人当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