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比妹妹”时,高见贤自嘲地咧了咧嘴,结果不小心牵动嘴角的伤痕,发出嘶嘶地倒吸气声。
“最魔怔的时候,我甚至看到和严淑慎有几分相似的严祖常都开心不已。”
听到这话,众人露出怪异的表情,连高常侍都眼神复杂的望着自己的儿子欲言又止。
高见贤低下头不去和他对视,继续说道:“那天我有阵子没见过他们,打听到他们去了别苑,就骑马冒雨往那边赶去。还没到,就看到一辆挂着花铃的马车从别苑出来。
“那花铃是找鬼巧手王伯远专门订做的,虽然是铃铛却不会发出任何声响,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严淑慎的马车。鬼使神差地,悄悄跟了上去,一路跟着他们到了玄妙观,就看到姚玲珑身边的两个婢女把二人迎了进去。”
说到这里,高见贤微微停顿,飞快地看了一眼高常侍,在高常侍看向他的时候又赶紧把头低下。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进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是严淑慎的声音。
“情急之下我什么也没想就冲了过去,然后看到姚玲珑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谢景俭沉吟道:“所以你才说你没有看到凶手是谁。”
高见贤“嗯”了一声。
“之后呢?”
“他们两人看到我很震惊,严淑慎当时都吓哭了,直说要去府廨自告,严祖常不同意。”高见贤说道,“我知道郑国公府更重视严祖常,如果去自告,一定会让严淑慎出来顶罪。”
听到这个说法,谢景俭挑眉斜睨一眼脸色难看的高常侍,没有说话。
却听高见贤接着往下说道:“我就提议会为他们保守秘密,只要把姚玲珑的尸身藏好,跟在她身边的仆婢处理好,干脆弄成和人私奔的假象,吏部侍郎为了面子只会对外宣称暴毙而不会追究。”
谢景俭道:“弄成私奔?倒是个好主意,这就是你们为什么留下那个婢女的原因?”
高见贤点点头:“有姚玲珑身边的婢女作证更容易让人相信。”
“人呢?”
“被严祖常带走了。”
谢景俭闻言眯了眯眼:“既然要弄成私奔,为什么又要毁坏尸身?”
高见贤回答道:“他们担心尸体被发现后,你们验出真正的死因。正好当时出了命案,就提议把尸身弄成命案的样子。”
谢景俭紧声追问:“他们?具体是谁提议的?”问完,看到高见贤面露难色,心中有了答案,“是严淑慎。”
高见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高常侍见状喝道:“说!”
高见贤哆嗦一下:“是她,是严淑慎。”
“谁动的手?”谢景俭又问。
高见贤抿了抿嘴:“是我和严祖常,我负责剖心,他弄其他的。”
谢景俭紧逼:“严祖常弄其他的什么?”
“割舌头挖眼缝嘴!”
谢景俭沉默了一瞬:“去买衣裳的是谁?”
“是我身边的昌盛。”高见贤声音越来越低,“昌盛办完这事,我也怕他被别人认出来,就让他暂时藏在郑国公府的别苑内。”
“你留在玄妙观的金如意是怎么回事?”
高见贤叹了口气:“那金如意其实是我听严祖常说要弄来给严淑慎做生辰礼,我想着不能和严淑慎在一起,要是能带着和她一样的东西,那是不是也等于我和她在一起了。
“可惜那金如意被严祖常送给玄妙观的观主,那观主原本就是个妓女,我自然不愿意和她戴同一个东西。然后陪着幺娘去玄妙观纹牡丹纹样时,顺手扔进睡莲池子里。”
谢景俭听得忍不住笑出声:“高大公子,你干脆不要喜欢严淑慎,转而喜欢严祖常吧。”
高见贤表情茫然,没听懂。
谢景俭解释道:“你知不知道严祖常的金如意也被扔进了睡莲池中。”
闻言,高见贤张大嘴巴,变成一只迎着大雨站立的呆头鹅。
谢景俭取过胥吏记录好的供词,看过一遍没有问题,正要拿给高见贤画押时,忽然被高常侍拦下。
“谢少卿,子不教父之过,我儿虽受人蛊惑,但犯错就是犯错。本官帮着审出这事,望你高抬贵手。”
“常侍的意思是……”
高常侍说道:“本官会主动去向圣人领罪,本来按着规矩,我儿的事该交由朝臣会审,最后再交由圣人裁决。”
他心里清楚,高见贤和高采荇能在宴席上被带走,必然是在圣人面前过了明路,这也是他为什么过来当着谢景俭弄一出打儿子的戏码。
虽然其中也有怒其不争的成分在,可主要目的还是希望谢景俭看在他们主动的份上,饶过高见贤,不要把罪名钉死在他身上。
一旦罪名钉死,那高见贤也就绝了仕途的希望。
谢景俭想了想问道:“常侍是希望后面的会审我不要插手?”
“是,损毁尸身不是什么重罪,一律而判也不过是徒刑两年半而已。,但本官是常侍,我儿本就可以减免刑罚,只要少卿不要揪着不放,这事圣人不会深追。”
说着,高常侍对谢景俭叉手下拜,“少卿也有女儿,望少卿能体谅怜惜我这一颗慈父之心。”
谢景俭摩挲着供词悠悠道:“常侍,就算谢某同意,武安侯也不会同意。”
“武安侯那里我会去想办法,只要谢少卿同意即可。”高常侍说道。
谢景俭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半晌莞尔一笑:“常侍还记得温公吗?”
高常侍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温辅。
谢景俭把供词递给高见贤:“高大公子就像令尊所言只是‘徒刑两年半而已’,你如果还是个男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签字画押别让你的老父亲为了你四处求人。”
高常侍连忙出声:“大郎!”
高见贤看了高常侍一眼,抿着嘴接过供词、笔墨,不顾父亲的阻拦签字画押,随即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阿耶,是我犯的错我认,别为了我这个一事无成的儿子弯腰。”
“阿耶”两字,听得高常侍红了眼眶。
他走回牢里,抬手拍了拍高见贤的头顶:“别怕,阿耶会救你和幺娘出去,不是什么大事,别怕啊。”
从大牢出来,高常侍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谢景俭拿着那份画了高见贤手纹的供词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温公提起取消权贵、官员特权其实挺对的,不提苦主如何,便说我们辛辛苦苦查到的最后却因为特权而不了了之,这心里也会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