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宅的夜格外静,连院外商铺收摊的动静都已消散,只剩夜风卷着桂树叶的 “沙沙” 声,轻拂过窗棂。叶青云坐在窗边的木椅上,怀里抱着小白狐,指尖无意识地顺着它柔软的绒毛,目光却落在窗外 —— 漆黑的夜空像泼了浓墨,只有天边一弯新月如钩,淡淡的清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细碎的光。
小白狐似乎察觉到他的出神,从他怀里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的脸,小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尾巴软乎乎地扫过他的手腕,带着几分暖意。叶青云回过神,低头笑了笑,指尖轻轻点了点它的鼻尖:“小家伙,也陪我看月亮呢?”
话音刚落,夜风又起,带着几分凉意吹进窗内,拂动了桌案上摊开的工程图纸。他的目光落在图纸上 “东莱郡城墙” 的标注上,忽然就想起了远在吴家堡的耶律娟 —— 上次书信里,她还说要带着工坊新做的火铳来琥珀湾,却不知如今进度如何;还有虎啸山的兄弟们,征兵的事是否顺利;甚至想起了初遇玄机子时,两人在吴家堡的破庙里煮着热茶,讨论如何对抗山匪的日子。
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耳边竟不自觉地响起了一段旋律,低低的调子顺着喉咙漫出来:“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几分沙哑,却格外清晰,在寂静的夜里散开。小白狐停下了动作,乖乖地蜷在他怀里,耳朵竖得笔直,像是在认真听着。叶青云指尖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又飘回窗外的新月,思绪跟着歌词飘得很远:“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何处求……”
是啊,恍如梦。从前在吴家堡,只是想护着身边几个兄弟和流民,没想到一步步走到今天 —— 占了琥珀湾,挖了黄金矿,成了朝廷的从四品员外郎,还要修缮东莱郡的城垣。那些厮杀的日夜,那些兄弟的鲜血,那些百姓的期盼,像是就在昨天,却又远得像隔了一层雾。
“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遥问星已稀……” 他轻轻唱着,指尖划过窗棂上的木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矿工陈老汉时,老人捧着琥珀原石,眼里闪着光说 “能让娃们有饭吃” 的模样;想起了刘掌柜看着商铺重新开业,红着眼眶说 “终于能安心做生意” 的瞬间;还有马郡守握着他的手,说 “东莱郡的百姓就靠你了” 的恳切。
这些人,这些事,都隔着山,隔着路,却像刻在心里似的,清晰得很。他想问问吴家堡的孩子们,新学校的桌椅是否够用;想问问虎啸山的兄弟们,训练是否辛苦;想告诉陈老汉,矿脉的黄金能让大家多赚些嚼谷了…… 可山高路远,只能对着这轮新月,把话咽进心里。
“请明月带问候,思念的人儿泪常流……” 歌声低了些,叶青云的喉结动了动,指尖轻轻按在胸口 —— 那里藏着玄机子给的护身符,也藏着对这些人的牵挂。他不是个擅长抒情的人,厮杀时的狠厉、谋划时的冷静,才是旁人眼中的叶青云,可此刻对着新月和怀中的小白狐,那些深埋的柔软,终究还是露了出来。
桌案上的油灯昏黄,灯芯偶尔 “噼啪” 一声,溅起一点火星,很快又归于平静。小白狐似乎感受到他情绪的低落,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湿意。叶青云低头看着它,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还好有你陪我,不然这夜,倒真要‘伴我独坐苦孤零’了。”
他接着唱下去,调子渐渐平缓,不再有最初的怅然,反倒多了几分坚定:“人隔千里无音讯,却待遥问终无凭…… 请明月代传信,寄我片纸儿慰离情……”
是啊,暂时无凭又如何?等修缮好了东莱郡的城垣,等矿脉的黄金能让更多百姓过上好日子,等赵家的势力被彻底清除,他就能亲自回吴家堡,去虎啸山,去见那些牵挂的人。到那时,不用明月传信,不用片纸慰情,就能当面告诉他们:“都好,一切都如咱们当初盼的那样。”
夜风渐歇,新月的清辉透过窗棂,落在他和小白狐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叶青云轻轻合上眼,最后一句歌词在心里默念:“寄我片纸儿慰离情……”
再睁开眼时,眼底的怅然已散,只剩熟悉的坚定。他抬手将小白狐抱得紧了些,目光重新落回桌案的工程图纸上 ——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些思念,就暂且托付给这轮新月,等他日功成,再一一兑现。
窗外的夜依旧漆黑,可那弯新月,却亮得像是能照见前路似的,让人心安。